第一百六十三章 山雨欲來
蒼穹如蓋，漫天星辰璀璨。
一隊黑衣夜行，輕車簡從，身手矯健，眨眼間已經出了一處幽穀。
此時月上九霄，蟲鳴山澗，涼風習習直鑽人脖頸。
領頭人下令休整，留兩人望風，其他人找了避風的山壁，和衣而臥，睡亦警醒。
夜半寂寞，望風的兩個人打著哈欠，閑聊了起來。
“兄弟看著眼生的很，從前沒有打過照麵吧？”瘦高個的問同他一起望風的另一個同伴。
那個同伴頭臉白淨，偏偏留著兩邊鬢發，看著有些像戲園子裏唱戲的後生。
那同伴不答反問：
“你們南邊的規矩如此鬆散嗎？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都不知道嗎？”
瘦高個一聽他提起了老家的規矩，先前對這小白臉存有的一點疑慮也大都消散了，連連說著等這趟事畢要請那個兄弟喝酒。
那個白臉的便也換了一副口吻說，“兄弟不要見怪，我們這些潛伏在京都的自然比你們越縣老家來的要謹慎一些，不然怎麽能在京都城一遍遍的盤查下僥幸逃生呢？”
瘦高個連連點頭，這些年他們躲在越縣的山溝溝裏，不知春秋。若不是這一趟跟著左大人出來，都不知道外麵的天已經變成了這一番模樣。
他們當初跟著成王逃出京都城的時候，城裏還有不少他們的人。這些年竟然被洗刷了個幹淨，多處產業和窩點更是被連根拔起，比如滿席樓、比如四甲坊。
如今兄弟們散落在京都城的各個角落裏，有的為了營生已經不知去向了。還有的就如同這位白麵兄弟一樣找了個掩人耳目的行當，潛伏下來。
一直到左大人進了京，在東西坊市的角落裏祭出了當年靖國公府的家徽，才招集了一支幾十人的小隊，應付這次北麵的行動。
若是再過上兩年，待曹琮瑞坐穩了江山，這群舊人還有幾個人記得自己舊日主子，才是正統的太子，才是大雍朝萬裏江山的真正主子。
還好，這些年老家的人靠著那筆財富在越縣紮穩了腳跟，也逐漸有了些根基，前段日子又以重金高官為許諾遊說了吳郡郡守的傻公子幫著他們賣命。
說起來吳郡李家實在是逆王一脈的貴人。
自打禦史台易了主，對廢太子一脈的打擊空前，人人自危，逆王想要和京中殘留的勢力接上線，簡直是難上加難。
他們以為禦史中丞崔大人做夢也不會想到，逆王一黨會借助他的小舅子與鄭氏的黨羽牽上線。而且他們對雙方傳信的媒介有著十足的信心，以為是萬無一失的。
沒想到轉眼間，杏花樓整一個都被人連鍋端了，鄭大召更是死得淒慘。崔大人對這位小舅子似乎也沒有李弋戈自己所說的那麽親厚，甚至崔三夫人拿著小銀弓一度要謀殺自己的親兄。
杏花樓一事，李弋戈已經暴露了太多，左兆怕鄭氏殺人滅口，更怕李弋戈引火自焚，當時為了保住李弋戈這顆尚且有用的棋子，隻能讓他求到崔安嶼的門前，假意謀一個安穩的去處。
從此李弋戈在明牽製著禦史台的耳目，左兆在暗操縱著鄭氏與成王的聯合。
左大人自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崔安嶼的人隻會盯緊了李弋戈，而根本不會把耳目放在他一個小跟班的身上。
積香寺事發，左大人立即給鄭家出了一個不錯的主意，讓鄭家軍借口北上剿匪避免了與新帝的正麵衝突，也讓從龍有功的鄭家軍徹底把心橫了，不得不與天子決裂，與廢太子一脈聯手。
但是鄭家提出了要求，要談合作，他們必須要見到廢王一脈的大人物，而且還要看到廢王一脈的虛實和誠意。
今夜，左兆領著小隊人馬星夜北上，就是要給鄭元河看一看，成王的誠意。
左兆將計就計，讓早已暴露了立場的李弋戈在軍營、承平侯府以及禦史台不斷地無中生有，各處惹事生非，其實是為了要牽製住禦史台布置在各處的眼線，讓左兆的人馬得以迅速歸集，順利出城。
有一點不得不說李公子確實是被冤枉的，左兆布置了死士在禦史台門前伏擊禦史中丞大人，李弋戈確實是不知情的。以他的地位和智商，還不配知道廢王一脈更高層次的決斷。
嬌生慣養的李公子若因此死在了刑部的大獄中，大概一輩子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誰害了他。他所夢想中的厚祿高官、美女如雲、揮金如土的生活，恐怕隻能到來世去實現了。
當然，李公子入獄，本來也是在左大人的計劃之內，李弋戈是個廢物不假，但他還有最後的價值可以壓榨。
吳郡的那一位老頑固至今不肯交出郡守府的寶印，不知道會不會因為寶貝兒子，不得不和他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事實證明，李弋戈確實是李長啟的寶貝兒子。李弋戈這頭因為刺殺崔安嶼入了刑部的監獄，李晏溪這邊已經收到了來自父親的快馬加鞭的來信。
李長啟責令李晏溪和崔安嶼，上刑部為李弋戈開罪。
李長啟的原話是:都是一家人，你哥哥必定不會害你丈夫。你哥哥是李家最後的香火，你哪怕是舍棄了自己也要保全他。
這是李長啟一貫的態度和口吻，本來也不值得生氣，隻是李晏溪這幾日因為崔安嶼的行蹤心裏有些亂，讀了信便對元霖說：
“你去刑部跑一趟，告訴刑部的人，千萬不要因為李弋戈是我哥哥的緣故，就放任了他，該怎麽審就怎麽審。”
元霖得了消息去了，沒幾日噩耗傳來，嬌生慣養的李公子被刑部打瘸了一條腿，日日哀嚎惹得刑部大牢不得安寧。
李弋戈揚言要見聖上，說有一個驚天的秘密要上達天聽。
若李弋戈隻是區區一個刺殺朝廷命官的宵小，聖上當然不會見他，但如果他變成了一個讓吳郡郡守李長啟舉兵謀反的導火線，聖上縱使日理萬機，盛怒之下也想聽一聽手裏的這個籌碼有什麽遺言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