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澤被四鄰
這大概是曹琮瑞平生見過的最別開生麵的求情。
奇特的是,他的那些被背叛和欺騙的憤怒竟奇跡般的被撫平了。
當然他是不會承認這一點的,最後他說:
“如今定論尚早,一切還是等薑倉樰回來再說。”
“那麽在這之前,陛下可否準許我探視崔安嶼?”李晏溪小心地問道。
曹琮瑞沒有回答,便算是默認。
次日一早,李晏溪便等在了大理寺監獄的大門外。
大理寺卿柳大人親自出門迎的崔三夫人,一來是承平侯崔府的體麵,二來是這位崔三夫人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妙人啊。
崔三入了一趟獄,崔三夫人的禮幾乎是送到了大理寺每個人的手上。
而且崔三夫人送禮,十分的別具一格,想不收都很難。
就比方說大理寺卿柳大人,他有一雙兒子已經到了入學的年紀,正愁沒有好的夫子指引,前一陣子就恰好有翰林院退職還鄉的老夫子登門拜訪要收柳大人的兩個兒子為關門弟子。
柳大人欣喜若狂,趕緊把兒子送到了老夫子所在的路林書院,去了以後才發現這書院的東家竟然是崔三夫人,崔三夫人笑意相迎,款款相待,老夫子又才學淵博,得來不易。
這份厚禮,卻之不恭啊!
而且崔三夫人所求也不過就是對崔三茶飯上的厚待,言語上的鼓勵,並沒有違背職責的逾越之請,柳大人當即就答應了。
又比方衙役老徐,他家有八十餘歲的老母患有重疾,常年下不來床,一日回家見老母竟然能下地喂雞了,驚得老徐趕緊問老母發生了什麽,老母所言無他,不過是好心人贈了一筐蘿卜,偶食一根後身上就有了力氣。
後來老徐往後院放著那筐子裏一看,那哪裏是什麽蘿卜,分明是一筐山參啊!而那個好心人,自然也是崔三夫人。
崔夫人不僅收買大人和衙役,連罪犯她也沒有放過,崔三的那些獄友們,凡是有家人親屬在外的,都被崔三夫人贈了銀。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大概是如此。
曾有人感歎,崔三若是再在大理寺獄裏住下去,大雍朝的司法體係就要被崔三夫人腐蝕幹淨了。
京中的公子哥,誰人不羨,娶妻當如李晏溪。
為了迎接崔三夫人,大理寺監獄今日特意灑掃一新,衙役和罪犯一齊動手,一改往日的腐臭黴味,簡直變成了大雍朝監獄的模範。
大人親自來接,衙役仗劍引路,犯人夾道歡迎,崔三夫人用銀子給自己和崔安嶼的這場久別重逢鋪就了一條銀光閃閃,如牛郎織女銀河相會一般的不平凡之路。
不同於普通牢房以木柵欄圍禁,崔安嶼被關押在四麵石牆的重犯牢房,倒並不是說他罪孽深重,需要嚴加看管,實則是崔安嶼是聖上口諭下到大理寺監獄的重點看防對象,又一直沒有罪名,隻是看押,這位崔公子京中誰人不曉得他是個金尊玉貴的紈絝公子,要是放在普通牢房裏磕了碰了,大理寺和承平侯一脈的仇怨可就結下了。
這位爺嫌棄大理寺牢房太吵,諸位衙役這才千挑萬選、收拾齊整了一間重犯牢房,把這位爺請了進去,衙役每天都要進去灑掃擦洗,那待遇簡直和住客棧也沒什麽區別了。
又加上崔三夫人本著“家有恒財,澤被一方”的家訓,天女散花似的一通銀子撒下去,崔三的牢獄生活可以說就是貴公子體驗了一把大雍朝的律法深度。
衙役躬身替李晏溪開了牢門,石室小窗上的一縷光線正好射在李晏溪抬起的眼眉上。
李晏溪邁步進去,隻看到了裏麵一個人的輪廓,身形像崔安嶼,背立的姿勢也像崔安嶼。
衙役很自覺地帶上了門,在這封閉獨立的地界,就隻剩了夫妻二人。
突然有一股大力衝著李晏溪卷席而來,李晏溪的後腦勺差點磕到了石門上,還好有一雙手擋在了其間。
隨知而來的是,崔安嶼的吻落在李晏溪的唇上,輾轉廝磨,攻城略地。
李晏溪想推開他,與他講兩句話,他卻不許,整個身子欺上來,壓得李晏溪動彈不得。
顯然他一點也不想講話。
能治愈崔三爺溢滿一個月的思念的,隻有唇舌間的碰觸,糾纏,追逐,包裹和纏綿。
別的,都可以放一放。
“三爺吃了幾天牢飯,怎麽像小狗了。”末了,李晏溪摸了摸嘴角被他啃過的印記,埋怨道。
“夫人送了幾回牢飯,越發像小貓了。”崔安嶼會議起她方才承受不住時連連的嗚咽聲,直覺得不夠。
兩個人拉著手,坐在厚厚的草垛壘成的坐塌上,李晏溪觀察了一下四周。
這間石室被收拾得很整潔,雖然設施有限,隻有一張書案,一張硬床板,和他們如今坐的這張坐塌。
上方有一個小窗,投射進來一方陽光,算是崔安嶼每日與外界所有的接觸。
就這樣的條件,在大理寺獄裏已經算得上豪華。書案上放著筆墨和紙張,這是崔安嶼難得有時間靜下心來寫寫畫畫。
李晏溪翻看了幾張,多是山水走勢,工程建築,極少的幾副樓宇圖紙,上麵勾勾描描標注了一條彎彎曲曲的路線。
李晏溪湊進去仔細看了,認出那是顧君閣的後院涼亭,她舉著那副畫問一瞬不瞬盯著她的崔安嶼畫的是什麽。
崔安嶼被關了月餘,條件和待遇都是空前的,每天吃好喝好要啥有啥,但他下巴上的一小撮胡子卻自打入獄就沒有理過了,都可以紮起來一條小辮了。
用崔安嶼自己的話講,這叫做:蓄須明誌。
不知道天子看了,是否會開恩。反正李晏溪是覺得這個樣子的崔安嶼,多了一種慵懶頹廢的氣質,與往日有些不同,仿佛多了幾分沉府,少了幾分少年氣,倒是契合了他如今的年歲,像是他不設防時的樣子。
“這是爺平日裏藏私房錢的地方,爺要是出不去了,這些就都便宜你了!”崔安嶼看了眼李晏溪手上的畫,臉上寫滿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