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八府巡按
鄭南禾說，崔安嶼是逆黨。
崔婉瑩說，我是逆黨。
那麽為何崔安嶼入獄了，崔婉瑩卻好端端的留在府裏呢？
這是說不通的。
李晏溪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和她有同樣遭遇的人，也許她會有她不知道的訊息。
備馬備禮，李晏溪親車快馬來到了同樣蒙難的薑府，薑夫人她前些日子見過一回，那個時候她剛剛懷孕，還沒顯懷，歡快起來如同一個少女。
不久以前，她和崔安嶼一道，給薑夫人送禮，祝他們夫妻和睦，貴子安康。
如今她趕到薑府的時候，下人們都在哭，丫鬟告訴李晏溪：
“昨日裏，宮裏來了人，傳了信，說是咱們老爺要從任上被大理寺的人帶回來問話，我們夫人當場就暈了過去。大理寺是什麽地方？”
李晏溪由丫鬟領著去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薑夫人，情況並不好，薑夫人肚子裏麵懷的是夫妻兩人的第二個孩子，正是關鍵的時候，受了驚，動了氣，這會大人和小孩都很危險。
李晏溪帶了人參，雪蓮和續命草，當場命阿桃攤開來問了大夫，用得上哪些？
京裏麵的大夫不敢用續命草，隻支支吾吾地說可以先燉一根老參補一補氣。
李晏溪本來也不想在別人府裏拿主意，但見薑夫人唇色發白，薑倉樰是新官又是外任，這手下一群奴仆竟沒有一個主心骨，不由蹙起了眉頭。
她讓阿桃打馬去問林析墨，林析墨未必啃來，但人命關天的事情，隻有他開口，李晏溪才信。
阿桃急急去了，李晏溪站在床邊，看薑夫人臉色蒼白的模樣，心裏一陣焦急，卻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小丫頭給她搬了張靠椅，她沿著椅背慢慢坐下，才覺出了自己的疲憊。
李晏溪湊近薑夫人的耳朵，對她說，“薑大人有濟世救民的心，上蒼一定會憐憫他的，他不會有事情的。薑夫人，你一定要挺過去。”
同樣的，崔三夫人，也要挺住。
大夫又來看過兩回，每每說話，房裏都是啜泣聲一片，他的結論是，薑夫人受了驚，動了胎氣，孩子這小半天都沒有動過，可能是不好了。月份又隻有五六個月，生下來肯定是不成的，眼下的境況，就隻能等大人把身子養好一點，看看能不能打下來。
他說第二遍的時候，薑夫人用過一碗濃濃的參湯，已經有些轉醒了，但是仍沒什麽力氣，看到李晏溪坐在她床前，隻是勉強靠坐起來。
聽了大夫的話，薑夫人顯然是不同意的。
兩行清淚留下，李晏溪兩隻手覆上薑夫人的手，同病相連，她心底的苦她無需揣度，便知曉了三分。
過了一會小桃回來報林析墨的口信。
林析墨說，“續命草製成的藥丸，是有奇效的藥，但是它有沒有其它的什麽影響，也很難說。服用還需病人和其家屬自己斟酌。”
言下之意，溪溪，不要多管閑事。
李晏溪聽阿桃轉述林析墨的話，語氣語調裏都透著熟悉，林析墨是她見過的最理智的人，理智到嚴謹，嚴謹到冷淡。
冷淡，卻並不冷漠。
這個時候，薑夫人緩緩開了口，氣若遊龍，她說，“崔三夫人，我想試試這續命草。”
李晏溪這個時候有些退縮了，畢竟連林析墨都說了，這續命草的藥效和後果誰都沒有辦法保證。
薑夫人毫無血色的唇角輕抿，她想露個笑容來讓李晏溪安心，可是眼下的氣色太過慘烈，以至於擺什麽表情，都各有各的淒慘。
她說，“崔三夫人，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你不必介懷。無論結果如何，我和倉樰都感念你贈藥之情。”
“可是……”李晏溪猶豫地開口，她並非不能承受恨與憎的人，隻是在生命的抉擇上，她還想再謹慎上三分。
“如果倉樰這次……這是他留給我最珍貴的東西，我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他的。沒事的，我沒回生孩子表麵看都凶險的很，熬過去就沒事了。”說到動情處，薑夫人的眼淚便止不住了。
後來她還是服用了續命草，索性藥效平和，薑夫人睡了一小會，才差人去喚李晏溪說話。
李晏溪那個時候正扶著阿桃的手，在偏廳裏踱著步等，她在想一個很嚴肅又很溫情的問題。
身逢絕境時，一個孩子究竟有多大的意義。薑夫人寧願自己冒著生命的危險，也要為薑倉樰保住他們的孩子？
當初，她喝下避子湯的時候，崔安嶼那樣絕望……
李晏溪很快收拾起這些外溢的情緒，眼下，她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問薑夫人。
“薑夫人，你可知道，薑大人在做八府巡按之前是做什麽的？”李晏溪見薑氏如今狀態好轉，也不耽擱，開門見山地問道。
薑倉樰的任命並非是科舉和世襲，李晏溪心中已經有了猜想，但是還不敢肯定。
薑夫人道，“我們是少年相識的感情，有一陣子他很荒唐，家裏人都不同意我們的婚事，但是後來他去了一趟吳郡回來，就變好了，變回了我從前認識的那個他。再後來天子破格任命他當了八府巡按，我以為我們終於熬出了頭，卻沒想到……”
“那你可知道薑大人去吳郡做什麽？”李晏溪一針見血問道。
薑夫人搖頭，苦思道：“這件事情我問過幾遍，但他總是諱莫如深的樣子，不願意多說。”
所以，崔安嶼入獄，薑倉樰被捕，問題的根源在吳郡。
薑倉樰是什麽樣的人李晏溪不了解，但是他當初為了兩廣災民少受兩天罪與崔安嶼聯合起來騙李晏溪銀子的事情，李晏溪還曆曆在目。
這樣的人有過一段荒唐的日子，可信嗎？一念成魔容易，一念成佛卻很難，李晏溪寧願相信急民之所急才是薑倉樰的真麵目，而那幾年的荒唐，是因為他在偽裝，
他在與崔安嶼做著一樣的事情，隱秘而偉大，鋤奸而不為人知。
他們一路追尋著廢太子的陰暗足跡，直到把他揪出水麵，擊敗他，擊潰他，又在吳郡逼得他棄盔丟甲、猖狂西逃。
隻有這樣的功勳，才配得上破格提拔為八府巡按，為天子耳目，監察八府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