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百花爭豔
鄭貴妃的賞花宴,設在了禦花園內的芳華廳。
百花爭豔,更兼眾命婦內眷明豔賽芳菲,一時驚豔無數,明爭與暗鬥,在口舌之間,在衣袂之間,甚至釵環之間的工藝幾何、珠玉之間的大小多少,都要被拿來比較一番。
李晏溪難得穿了一身粉,鮮而不豔,美而多嬌,她端坐在案席上,便有粉拳暗搓搓地向她襲來。
工部尚書姚子非的夫人坐在她前邊,隔了兩個位置,還要用素日罵姚大人的嗓門遙遙地喚她,一時滿座喧騰都靜了下來,聽著她們的談話。
姚夫人說,“晏溪啊,三公子不做朝官,你倒是省了許多的煩惱,就比如這樣的聚會我們官家夫人是常有的,沒有辦法夫君在朝堂上為國出力,我們這些做後援的也要時時聯絡感情,交流交流心得,你若是也想參加我們這些聚會,到時候盡管和我說,姐姐帶著你。”
李晏溪抿了下嘴,正要還回去,坐在她前麵的承平侯夫人不幹了,當場撂了茶杯,道:
“姚夫人,我們承平侯府還沒有分家呢,怎麽竟被你拆了個幹淨!我們安嶼是不做官,但是我們承平侯一脈已經有八人在朝為官了,比你們姚家祖上所有朝官加起來還要多,怎麽我家三兒媳要參加什麽官宦的聚會還要勞煩姚夫人嗎?”
姚夫人的臉一時尬在了當場,侯夫人接著又道:“還是要請姚大人改日來給崔家的祖宗祠堂上柱香,這裏麵可有他的恩師,得叫他恩師好好教教他官大不能忘本的道理。”
李晏溪幾乎就要被她婆婆說笑了,又聽見承平侯世子夫人蘇氏在旁邊打圓場的聲音:
“娘,人家姚夫人也是一片好心嘛,妹妹從吳郡遠來,不懂得我們京中姐妹之間的體幾,不多出來聚聚以後我們說笑都說不到一處。”
侯夫人白她一眼,這不爭氣的東西,搭台子的時候她不會往上麵爬,拆台子的時候倒是哪哪都有她,胳膊肘子往哪拐都還沒搞明白呢,就出來充好人打圓場。
好在,李晏溪是承她婆婆情的,她衝她婆婆顧盼巧笑,對姚夫人道:
“姚夫人的好意晏溪心領了,姚夫人說的聚會想必和今日不同,今日這賞花宴得蒙貴妃娘娘盛邀,晏溪才得以登臨天家的寶地,與諸位一起,品茶鑒花。‘’
李晏溪的語調輕而緩,吐字如蘭,笑顏端方,完全不帶半分攻擊。
但是姚夫人品她言外之意,就很不是滋味了。她在以鄭貴妃壓她,她在說:她今日來是天家的麵子,貴妃的盛邀,你們私底下的那些聚會於今日的花宴是不一樣的,她李晏溪不一定看得上。
她雖句句穩婉,句句謙卑,講話的語氣也沒有半分的不恭敬,但是姚夫人和在座諸位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她的綿裏藏針。
崔紈絝的夫人,看起來並不是個軟柿子呢,這便有好戲看了。
這賞花宴的前半段就在貴婦們表麵和氣的暗鬥中度過。
席間聖上差內務府的太監來賞了一盤子滇西產的美玉,鄭貴妃便以這一盤子十多塊美玉為由頭,對在場諸位道:“滇西的玉很難得,聖上榮恩給了我們做彩頭,可是美玉隻有七八塊,我們得想個有意思的由頭分了這些個好彩頭。”
西亭郡主便順著說:“正好本郡主前幾日裝點芳華廳的時候向在國子監要了幾幅花樣子,有的還是在場諸位家裏老爺公子的陳年舊作呢,不如拿出來猜一猜,給諸位夫人小姐添個興致,貴妃娘娘與諸位意下如何?”
鄭貴妃喜笑顏開地點了頭,在場的命婦內眷小姐們能有什麽意見呢。
李晏溪搖著扇子旦笑不語,她隱約猜想了一下鄭家姐妹要玩什麽,若是針對她,無非是要她下不來台或者丟些臉麵趁機挖苦上幾句,總不能在自己辦的宴會上再明目張膽地要人性命吧。
至於臉麵嗎,一來她也不是很在乎自己的臉麵,二來她們家爺最拿不出手豁得出去的就是臉麵,所以也不用太較真。
更何況,要讓她下不來台,在鄭家姐妹看來就是那麽容易的事麽?
恐怕,要讓她們失望了。
宮人展開了幾卷畫作,雖說是少年時期的作品,但各位官老爺和世家公子的佳作,件件都不是凡品。
有一副白玉蘭畫得栩栩如生,花冠飽滿,葉瓣舒展,近了仿佛能聞到陣陣花香。工部尚書姚大人的夫人樂滋滋地來認領,嘴裏說著我們大人最喜歡白玉蘭了,府裏書房的牆上也掛了一副類似的白玉蘭。
宮人頷首,那一副畫果然是出自工部尚書姚大人之手。
眾人讚姚子非鶼鰈情深,夫人一眼就能識得老爺少年時的作品,相知甚篤,比翼連枝。
李晏溪的旁邊坐的是監察禦史傅明清的夫人,眾人恭維的時候她便在下邊小聲地與丫鬟說,“姚大人少年時喜好白玉蘭,少年時的喜好最能表明一個人的內心,她們這些人到底是在讚姚夫人呢,還是在諷刺她呢,看她這珠圓玉潤的長相可和這白玉蘭半點邊都搭不上。”
這些話猝不及防地就被李晏溪聽了個一字不差,李晏溪素來知道這位傅明清傅大人是家裏那個紈絝為數不多的正道上的至交好友,於是聽到了也沒有作許多掩飾,而且眼帶笑意地對著傅夫人道:
“由畫可見,傅大人從一而終,從來喜歡的都是和傅夫人一樣的如海棠花般明麗動人的女子。”
傅明清少時愛海棠嬌豔動人、花開似錦,最終也抱得海棠般嫵媚動人的解語花,少時幻想終成宿緣,這大概是人生的一種圓滿吧。
傅夫人歡快地領了那副垂絲海棠,抱在懷裏,滿心歡喜,旁人也能分得她的三分喜悅。
李晏溪在心裏想,兩廂情願,共許一生,真好。她的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出了崔安嶼的一張臉,他微眯著桃花眼衝著他挑眉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