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美人計
晏韻端一生的悲劇,是李晏溪抹不去的隱痛。
“先生,有辦法讓萱娘再多活些時日嗎?續命草已經沒有療效了。”這是李晏溪此行的目的。
林析墨深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終化成一聲悠長的歎息:
“溪溪,人各有命。”
李晏溪衝他嫣然一笑,並不強求:“我知道,先生又要說我多管閑事。”
“溪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從前也不是這個意思。”林析墨解釋道。
雨打新荷,滿池蓮花碧,轉眼已是盛夏。
李晏溪捏了點酸李糕的碎末喂了亭邊池塘裏的小魚,便有一群小魚歡快地圍上來,搖尾乞憐,以林先生淡然的秉性,他池子裏的魚也一貫是自由生長:
“我知道先生是為我好,我沒有先生那麽豁達,既生於這塵世,總想著跟這些小魚苗一樣撲騰兩下,日子便會有些不同。”
她記得她與他話別的時候,頭一次見到了林析墨有超過她認知的情緒。
他說,朝代更替,政黨相爭在曆史的長河裏根本不算什麽,一時的太平根本就沒有意義,又何必多管閑事,跳出這些包袱,去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去做的事情不是更好嗎,何必故作高尚,何必多管閑事。
那是他們相識以來,謫仙一般的林析墨第一次說一句重話。
李晏溪的回答很無奈,也很堅定。
“先生,李晏溪可以逃婚,但是不能抗旨。”那時候的李晏溪同樣也是望著遠處出神,有時候她羨慕林析墨,孑然一身,隨遇而安,但也隻是羨慕而已。
流溪亭,清風習習,水波不興。
“溪溪,你後悔嗎?”林析墨忽然問道。
“不,先生,這麽多年我一直以為我的人生注定是被迫的、是附帶的、是不值一提的。如今,我,心懷感激。”李晏溪衝著他嫣然一笑,京城中重逢後,林析墨能明顯感覺到李晏溪的不同。
從前她也是這麽一副淡然的模樣,但那是與一切相抗爭、眾生皆不屑的睥睨之色,而如今他能夠感覺到,她心裏多了份坦然與釋懷,有些執念她已經慢慢地學會放下,她開始用發現的眼睛去探索生命中的可愛。
這是林析墨花了許多年,不曾辦到的事情。
也許是因為他的出發點根本就不對,這麽多年林析墨與李晏溪說的最多的便是放下與看開,他沒有設身處地地站在李晏溪的立場上,糾結過她的糾結,隻是一味地叫她回避衝突、遠離矛盾。
承擔與割舍,李晏溪從未真正釋懷。
而崔安嶼不同,他讓李晏溪直麵血淋淋的事實,打開心結,自我救贖。
“溪溪,其實我現在也嚐試著去做一些從前我認為完全沒有必要的事情,也許等我做到了,我會明白你當初的心情。”林析墨道。
帝後以三封詔書召喚林析墨入京,為的當然不是區區一個學士的空缺。
林析墨多年來遊曆各國,於醫道、雜學上的眼見與精通,天下人不知,作為他同父異母姐姐的楊皇後焉能不知。
皇後能求助於林析墨,那是因為她別無他法了。為了大皇子,她願意向一個父親外室所養的弟弟低頭。
縱使母儀天下,皇後也有她的不能釋懷。
當然,皇後高傲的低頭在林析墨這裏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他本就不是為了什麽所謂的親情、所謂的骨肉相連而來,他在接到那三封詔書的時候,隻是想,給自己一個借口,去看看那個被他無限牽念的女孩,她過得好不好。
林析墨選擇了一個與他自己最貼合的身份,來到了李晏溪所在的京城。
初次重逢,她就身處水深火熱之中。
她被圍困在蛇陣火海中的那一幕,一下子就點燃了林析墨心中的怒火。
林析墨一支穿雲箭解了李晏溪的燃眉之急,他日夜鑽研小心救治解了李晏溪身上的蛇毒,又耗費了無數精力壓製了她體內被蛇毒催生的舊疾。
李晏溪醒來的第一句話是,“他們知道我用了火石球麽,聖上有沒有治罪,崔府有沒有受到連累?”
她總是有那麽一群人要惦念,無論從前還是現在。
林析墨說,“溪溪,我管不了旁人。”
雖然如此,林析墨還是讓所有人以為,他射出的是一支火箭,順勢引燃了森林。
然而其實那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白羽箭,真正的導火線是李晏溪引爆的火石球。
如果是從前,林析墨隻會救下李晏溪,不會過問那些雜事。
現在,他開始在這些他覺得沒有意義的事情上迎合李晏溪的需求,他為她隱瞞,他幫著她解釋。
隻是當他學著去為她改變的時候,早有人強勢地卷入了李晏溪的人生。
“林先生,夫君讓我給你的。”李晏溪把一張字條放在林析墨麵前,這稱呼,親疏立見。
林析墨看著那卷字條,久久未動。
“先生,夫君說你與他,你們的目的是一樣的。”李晏溪又補充道,崔安嶼早就料到了林析墨不會看他的東西,她雖然不知道崔安嶼這樣說的意思,但好像十分奏效。
林析墨,看了崔安嶼的字條。
李晏溪又坐了半盞茶的功夫,回到雅安居的時候,崔安嶼就等在門口,十分狗腿地問他夫人事情辦得怎們樣。
李晏溪不理他,自顧自領著丫頭走到了顧君閣,崔安嶼跟在旁邊又打扇子,又遞水,她也沒有給他好臉色:“崔安嶼啊崔安嶼,我竟不知道你使計謀能使到自個夫人得頭上。”
所以,日防夜防,豎了院牆防她紅杏出牆,防的竟是寂寞。
“夫人有所不知,我以為夫人做貫了吳郡郡守的女兒李晏溪,嶺南王族的後裔李晏溪,巾幗英雄李晏溪,是高興被當作美人來用一用的,畢竟這樣的機會也不是很多。”崔安嶼高深地道。
李晏溪本來是與他鬧著玩,誰曾想他還趕鼻子上臉取笑起她來了,一氣之下叫阿碧阿桃一齊動手,把崔三爺趕出了主臥。
崔安嶼碰了一鼻子灰,心滿意足地離去,他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好不容易約上了隔壁的那位。
紙條上寫著,明日午時三刻,水雲庵,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