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死裏逃生
崔婉瑩跑著跑著,速度慢了下來,然後靜立在原地不動了!
她隻有八歲,仰著李晏溪的鼻息生存,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找到機會為她的哥哥潤兒報仇雪恨。
眼下,無疑是最好的機會。
兩年前得知哥哥的死訊時,母親痛不欲生的悲傷曆曆在目,但她仍然默默地扛起了所有的悲傷,母女倆抱頭痛哭一場後,母親再也沒有在她麵前提起哥哥。
每每睡至夜半,崔婉瑩會發現,母親的枕席總是濕漉漉的!
母親是否知道,李晏溪就是殺害哥哥的凶手?
母親是否,在等待一個時機,為哥哥報仇?
“這不是咱們的縣主嗎,你怎麽在這裏?”承平侯府世子夫人蘇苒的聲音傳入耳畔,崔婉瑩沉寄在自己的思緒中,恍若未聞。
“怎麽是翅膀硬了麽?長輩問話,理都不理,到底是勾欄賭坊裏出來的沒教養。”蘇苒怒道,她方才在京城貴婦圈子裏受了許多明的暗的冷落,實在是氣悶得不行,這才出來透口氣。
天子的話引領一朝一世的風向,圍場人人讚崔三夫人是巾幗,崔府的門楣因著天子的抬舉水漲船高,崔家新封的縣主也自然多得誇讚。
蘇苒堂堂世子夫人,帶著花容月貌快要及笄的親女兒,在場麵上卻隻是不斷地被問及崔三夫人和崔家縣主的喜好與瑣碎。
“自己也不掂量掂量,你算哪門子縣主?”此時沒有外人,蘇苒衝口就罵了出來。
她身邊崔婉婷嚇了一跳,顯然是驚異於她娘竟連表麵功夫都不做了,趕緊拉了拉蘇苒的袖子,卻不想蘇苒把袖子一甩,連她也一起罵:
“還不是因為你這沒用的東西。”
崔婉婷是養在深閨的姑娘,從小得家人親厚,慣常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哪裏受過這樣的對待,瞬間就紅了眼眶,抽抽搭搭地掉眼淚珠子。
蘇苒哪裏就真忍心罵親生的女兒,有些後悔,又有些抹不開麵子,冷不防崔婉瑩已經走到她麵前,挺著小小的身板道:
“我娘說,我就是縣主,聖上親封的縣主。”
崔婉瑩人小,站在蘇苒和崔婉婷以及幾個貼身婢女之前,個頭就輸了一大截。
但她吐字的神態嚴肅而篤定,把世子夫人氣得又失了教養:
“你哪個娘,賭坊頭子家裏頭抬出來、有進氣沒出氣的那位嗎?”
“不,另一個,承平侯崔府的三夫人,吳郡郡守的女兒,李晏溪。”崔婉瑩說完,也不理會眾人,拔腿就往前頭人多的地方跑。
她跑著跑著,快要跑斷氣的時候,終於看見前頭一處山坡上,崔安嶼正揚馬催鞭,與幾個世家公子一道,圍攻一頭麋鹿。
崔婉瑩喘不上氣,話更是講不上來,隻能硬撐一口氣,往崔安嶼的視線裏跑。
崔安嶼的視線裏,正好是麋鹿,等他發現了崔婉瑩,已經是千鈞一發的境地了:
“崔婉瑩,你瘋了嗎,楞頭就往圍場裏闖?要不是老子識得你頭上那兩個白球,這會你已經喂了任宇禾的開弓箭了!”
這一番聲響,麋鹿受驚逃竄,兩支箭落在崔婉瑩身前不遠的坡地上,一支是明遠將軍任宇禾的白羽箭,本是衝著崔婉瑩身後的麋鹿而來,另一支是射落白羽箭的黑翎箭,細細長長,箭頭深深插進白羽箭的尾端,改變了它的方向。
崔婉瑩險之又險地逃過了一劫,又聽到了崔安嶼的聲音,緩了口氣,努力克製內心的崩潰,衝崔安嶼大喊:
“三爺,快……救救夫人!”
崔安嶼俊顏失色,趕緊奔到崔婉瑩身前,大聲道:“你說什麽!李晏溪怎麽了!她在哪裏?!”
崔婉瑩指著她來時的方向:“前麵,前麵,夫人被蛇困住了,你快去救她!”
崔婉瑩話音未落,崔安嶼已然催馬向前,一騎狂奔,沙土肆意,任誰也能感受到他心中焦迫。
任宇禾上前,皺著兩彎俊挺的眉毛對崔婉瑩道,“縣主,你受傷了。”
崔婉瑩這才低頭審視自己,她身上滿是泥濘,繡鞋跑丟了,赤著的一雙足上傷痕累累,血跡斑斑,身上不知道什麽地方被枝丫紮破了,正流著血。
其實她的臉上也好不到哪裏去,血淚橫流,釵環散亂,所以崔安嶼隻能憑借著她頭上的兩隻白球辨認她。
她比生命中任何時候都狼狽,然而她卻笑了:糾結許久,她做了最本能的決定。
李晏溪,她不可以死。
一塊大布罩下來,蓋住了她的頭臉以及小小的身軀,任宇禾拿自己的披風裹住她,扛著她上馬背的時候說,
“縣主,得罪了!”男女七歲不同席,當然是得罪。
崔婉瑩顧不上這些了,她此時全副心思都在崔安嶼能不能及時趕到,李晏溪能否順利脫險上,她甚至感受不到奔騰的馬背上,少年將軍鏗鏘有力的心跳。
崔安嶼趕到的時候,李晏溪已經被包裹在一片火光之中了!
山林之火,彌而深遠。
天子在場,水火皆是大忌。
是何人膽敢放火燒山?
崔安嶼心急如焚,胯下馬畏懼明火,踟躕不前,他躍下馬背,就要往火勢最洶湧的地方衝。
正在這時他看到,火光衝天中,有一高個男子信步閑庭走出,山火在其兩側,於他無半點損傷,呼嘯噴湧隻是平添了他的滿身威儀。
李晏溪渾身癱軟地被他抱在手上,而他望向她的目光,和煦一如多年前的那個清晨。
李晏溪的兩個婢女阿桃和阿碧衝上來,哭著喊她,可是她全然沒有反應,仿佛陷入了甜美的夢鄉。
崔安嶼上前,幾乎是從那個男子手中奪回了李晏溪,四目相對之時,崔三爺滿目的怒火如山火蔓延,那男子並不阻撓,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好久不見,崔安嶼。”
輕描淡寫,仿佛紅塵俗世,事事都不與其相關。
崔安嶼手上的李晏溪纖細而柔軟,觸感溫潤,頭臉除了有些淩亂外,並無大的損傷,但是崔安嶼還是忍不住伸手去探她的口鼻,以確認她的安好。
身側的男子對著仆從吩咐一頓,看到崔安嶼的舉動,不禁失笑,搖搖頭就要離開。
還是一旁的阿碧在確認自家主子無恙後,望著衝天的火光,頗有些絕望地問:
“林先生,這火可怎麽辦?皇上……”
阿碧說不下去了,若是山火蔓延,危及聖駕,縱使李晏溪撿回了一條命,也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