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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為了活著

  李晏溪並沒有得到崔安嶼的正麵回答,心裏又糾結了幾日。


  崔安嶼這幾日倒是吃得好、睡得好,精神頭養得極好。


  橫豎他是病人,哪裏也去不了,每天最大的事就是變著法給李晏溪找茬。


  白日裏,侯夫人經常喚李晏溪過去,有時候小坐一盞茶的功夫,有時候陪著逛逛花園、遛遛鳥、談論談論世族大家新出的是非。


  日子如流水般過去,李晏溪趁著崔安嶼養傷的功夫,算是把侯府上下實質性了解了一遍,各人和各臉也都對上了號。


  這一日,難得的大房、二房、三房都聚到了正屋,陪著侯夫人打葉子牌。


  “三弟妹財大氣粗,打起牌來也一點都不手軟,我這不爭氣的手啊,婷婷的嫁妝錢都要被我輸沒了~”世子夫人蘇氏心高口快,李晏溪贏了幾回她便有些沉不住氣了。


  “偌大的侯府,怎的就會差了婷婷的嫁妝錢,你這是在膈應三弟妹呢,三弟妹摸牌手都不敢伸了。”


  老二家的姓孫,出自榆林的世家,她與蘇氏妯娌多年,同樣都是生養了女兒的,蘇氏一張口,孫氏就知道她心裏頭打得什麽盤算。


  “哎,婷婷畢竟是我們府裏的長女,我這做娘的也不是有心偏袒她,實在也是為了咱們府裏考慮,婷婷嫁的好,也可以給下麵的妹妹們帶個好頭,做個表率。”


  蘇氏環顧四周,兼顧了眾人臉色,又道:“如今這嫁女兒,裏麵門道可多了,家世、人品、樣貌一樣都少不了,高門大戶娶媳婦比男人家考科舉還要嚴苛,說什麽一個媳婦娶不好,禍害三代人。”


  “京城裏對貴女竟如此苛刻,他們娶得到媳婦嗎?”李晏溪一張葉子牌打出,插嘴道。


  “像三弟妹這樣有半壁吳郡做嫁妝的,自然誰也不會挑剔那些有的沒的,可咱們這種清貴人家出來的,最容易落人話柄。沒點壓箱子底的銀子,什麽端方守禮、慧質蘭心,能讓人高看幾眼,恐怕連人家的門楣都踏不進去。”這回大家都看出來了,蘇氏肚子裏有氣要撒。


  侯夫人打斷她:“不就是一個鎮國公府,何至於你這樣妄自菲薄。”


  沈氏也忙著附和:“人家鎮國公府和田遠伯府是世交,看上人家姑娘不是應當應分的麽,大嫂何至於吃這個味。”


  “我的婷婷論人品、論樣貌哪裏就比田遠伯府的佳寧縣主差了,不過是田遠伯早年經商發跡,成箱成箱地往宮裏麵抬銀子捐出個縣主來,才壓了我們婷婷一頭。”蘇氏氣道。


  她這麽說,李晏溪搞清楚了原委,蘇氏今日當著她的麵這一通埋怨,說到底還是懷璧其罪的理,她的嫁妝一直由自己管著,並沒有挪作公用,難免惹人惦記。


  今日若是她幫著出了大的,就還要出底下那些小的,京裏麵到處都在傳她的嫁妝是半壁吳郡的財富,其中有多大的水分恐怕隻有她自己知道。


  作為長輩,侄女出嫁貼補些是應當應分的,但是找上門來把人當冤大頭,就有些欺人太甚了。


  李晏溪心下有些憤懣,臉上卻笑得天真:“這縣主還能用錢捐的麽,往哪裏去捐,得使多少銀子,大嫂指條明路,咱們也給婷婷去捐一個。”


  蘇氏一聽她這麽說心裏可樂嗬了,正要開口,侯夫人一推葉子牌:“都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還要拿錢去捐名分,承平侯府的臉麵還要不要了?老三剛剛被侯爺請了家法的,還沒好全呢,怎麽老三媳婦,你想去跟老三湊一對苦命鴛鴦嗎?”


  “還有你,世子夫人,怎麽心裏頭就這麽點計較?當初娶你進門,圖的是你們蘭陵蘇家的姑娘端方守禮、慧質蘭心,如今看來倒像是你父兄與媒人串通好的對外的說辭,確實不能叫人高看,平白叫你作踐了我好端端的婷丫頭。那鎮國公府若真是因為田遠伯府財大氣粗結的親家,這樣的人家,我們確實高攀不起。”


  侯夫人罵完,連喝了兩盞茶。蘇氏身為長媳卻德不配位,心氣高氣量又小,日常也經常惹侯夫人不待見,平常侯夫人忌著她世子夫人的身份,總要給她幾分體麵。像今日這樣,當著兩個弟媳的麵,訓斥一頓,還是頭一回。


  她紅了紅眼,哭喪著回嘴:“我那是為了我自己麽,還不是為了婷婷,為了我們侯府。”


  “不需要。”侯夫人擲地有聲。


  李晏溪頭一回覺得婆母頗有些霸氣,她與老二家的相視一眼,不多言語。


  這一場葉子牌打得不歡而散,晚間飯桌上閑聊,崔安嶼聽了她大嫂這番做派,嘴角扯了兩下:

  “她倒是挺會惦記的。真要捐個縣主,哪裏就輪得到大房了。”


  “我那是把她往娘的逆鱗上趕呢,怎麽你還當真了?”李晏溪停下筷子,睨一眼崔安嶼。


  “怎麽就不能當真了,咱們如今不也有個女兒嗎?”崔安嶼趁李晏溪不察,一筷子伸向正中的那盤酒炊淮白魚,卻被他媳婦眼疾手快敲了手背,一時吃痛,委屈巴巴地回望他媳婦。


  李晏溪看他的模樣著實與那看門狗頗有幾分神似,便親手給他夾了一筷子燕魚幹,警告道,“隻此一筷,多的沒有。”


  崔安嶼迅速地把那一筷子魚幹扒拉進嘴裏,不滿道,“廚房也真是的,知道爺傷了,不能吃葷腥,偏成天的魚啊蝦啊擺上桌,我看這管廚房的是豬腦子補多了,自己個的腦子反而當成了擺設。”


  他罵灶上的越狠,李晏溪就覺得越好笑,廚房哪裏敢私自拿主意,吃什麽還不都是聽主子安排的,她這陣子忙裏忙外,倒是忘了把自己個的吃食也按著他的口味換一換了。


  “明兒我就喊灶上換了菜譜,行了吧我的爺。”李晏溪道。


  崔安嶼一口白菜囫圇咽下,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等明兒爺戴塊遮眼布吃飯,橫豎這些綠的、白的,吃進嘴裏都是一個味。爺如今吃它們,就是為了活著。”


  李晏溪撲哧一聲笑了,在侯府的這段時日,與崔安嶼朝夕相處,似乎她笑得比往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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