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拾肆 -

  陸小鳳說來過這裏,倒不是在說假話。


  他們才進去,原本在櫃台後麵打嗬欠的掌櫃一看見陸小鳳,臉上的困倦還未完全散去,驚喜便已經湧了上來。


  “陸大俠!”他忙不迭的迎上前來,笑著問道,“陸大俠可還記得我嗎?”


  陸小鳳點頭說記得,那掌櫃便像是得到了什麽了不得的讚譽似的,表現出無與倫比的驕傲來。他親自引著他們上二樓,又專門挑了個臨街景致最好的雅間,待小二端著新鮮的果子上來,不等陸小鳳開口,便仔細吩咐小二去後廚交待這間要準備最好的菜與酒。


  “諸位慢用。”掌櫃朝他們拱一拱手,“下麵還有客人要招呼,我就不再打擾諸位了。”


  他說完便退了出去,慎之又慎的從外麵關上了雅間的門,隻留下滿室寂靜。


  葉星來緩緩看向陸小鳳,半晌才說道:“不愧是你。”


  陸小鳳沉默了一下,

  “就算你這麽說了,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仔細回味了一下女孩子說話的語氣,有些遲疑的說道,“我怎麽覺得你不像在說我好話呢?”


  玩家盯著果盤,假裝自己在研究哪個果子會更好吃,義正言辭的反駁道:“哪有這回事?是你自己多心了吧。”


  “不錯不錯,正是如此。”司空摘星大聲的笑道,“正是因為陸小雞覺得沒有人會說他的好話,這才看誰都不像在說好話。”


  “唉。”陸小鳳搖搖頭,長長的歎了口氣,給自己倒了杯酒,“猴精你這話可就說錯了。”


  “哦?”司空摘星沒有碰酒,隻是反問道,“哪裏說錯了?”


  “你上上次翻跟鬥輸給我,答應要說我十句好話,可才絞盡腦汁才說了三句。”陸小鳳看著酒杯裏澄澈的的酒液,慢悠悠的說道,“可還有整整七句沒說呢。”


  “……”


  司空摘星沒說話。他安靜的坐在那兒,眼神微動,似乎在思考回憶著什麽,半晌才緩緩地、一字一句對著陸小鳳說道:“陸小鳳,你在懷疑我?。”


  陸小鳳點點頭:“不錯,我在懷疑你。”


  “我們認識了那麽長的時間,你卻懷疑我出賣你?”司空摘星冷冷笑道。


  “你錯了。”陸小鳳搖頭,“我從來沒有懷疑你出賣我。”


  “那你這是什麽意思?”


  麵對司空摘星的質問,陸小鳳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誰都知道陸小鳳是個酒鬼。


  而能讓一個酒鬼主動放下酒杯的事情,無疑是極為重要,也極為嚴肅的事。


  他定定的看著司空摘星,緩緩說道:“——我懷疑你,並不是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


  有一瞬間,葉星來覺得對方可能會直接把陸小鳳打死在這裏。但司空摘星的臉色變了好幾次,終於冷笑著說道:“就算有人易容成我的樣子來騙你,難道光靠這個問題你就能把那個人詐出來嗎?”


  陸小鳳淡淡道:“可你還是沒有回答我。”


  “好、好,那我現在就回答你的問題。”司空摘星冷冰冰的、大聲的說道,“我從來、從來——沒有和你打過這個賭!”


  “……不錯。”陸小鳳點了一下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似乎長長的鬆了口氣,“從來沒有。”


  玩家已經看傻了。


  她大腦空白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陸小鳳說那兩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神色冰冷的司空摘星,覺得對方雖然表麵沒說什麽,實際上可能已經快被陸小鳳氣炸了。


  ——交友不慎。


  就當自己是交友不慎了,可千萬別在這裏突然爆發。


  玩家謹慎的在心裏祈禱。


  坐在她身側的花滿樓似乎很輕很輕的歎了口氣,他伸出手,準確的在果盤裏拿了一串青翠欲滴的葡萄,放到女孩子手中。


  “不用理會他們倆。”青年溫聲說道。


  他沒有說的是,陸小鳳和司空摘星相處的時候,比現在還要令旁觀者覺得窘迫的場麵可從來沒有少過。如果再加上一個朱停,那就算是花滿樓也會考慮片刻,再決定要不要繼續看下去。


  葉星來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男人的友情吧?


  玩家琢磨著,隨手往嘴裏塞了顆葡萄,才漫不經心的咀嚼兩下,她的眼睛便刷的一下,瞬間亮起來。


  等小二把菜送上來的時候,果盤裏放著的葡萄已經所剩無幾了。雖然葉星來也嚐了幾口其他的水果,但最後還是果斷的回歸了葡萄懷抱。


  ——可惜不是葡萄的季節,不然明天就去學校超市買兩斤嚐嚐。


  玩家想道。


  在她沉思的這幾秒時間裏,花滿樓不動聲色的撚了顆葡萄。他倒沒有和小姑娘搶食的想法,隻是忽然覺得這個葡萄似乎很不錯,有種令人想要嚐試一下的氣息。


  眼看花滿樓都下了手,陸小鳳也就不客氣了。他可不是簡單嚐嚐,而是故意在葉星來看過來的目光裏,大刀闊斧的一把抓了剩下的一半走,再樂滋滋的往嘴裏丟。


  葉星來:“!!!”


  她無言的看了陸小鳳半晌,幽幽說道:“你好幼稚。”這種行為她小學一年級就不幹了。


  還以為能看見對方生氣的跳起來的陸小鳳,其實也是這麽覺得的,他迅速吃完了手裏的葡萄,就當作成功毀屍滅跡。


  “咳咳。”他若無其事的摸到剛才自己放下的酒杯,舉到唇邊喝了口空氣,又悻悻放下,說道,“不是餓了麽?這家酒樓的菜品雖說比不上那些大酒樓,卻也別具風味。”


  ——這話是真的。


  雖然葉星來沒嚐出來到底是什麽風味,但確實很好吃。完蛋。明天肯定吃不下食堂的飯了。


  學生黨不由落下了眼淚。


  “你倒是什麽樣的地方都能找到美味。”花滿樓笑道,他又想起了陸小鳳自己煮的那碗麵,“隻可惜光吃卻不會下廚。”


  葉星來:“噗。”


  待他們吃飽喝足,天色已然暗了下來。司空摘星大約還在生氣,也不說話,隻是一直盯著陸小鳳看,像是在說讓他自己看著辦。


  葉星來原本以為陸小鳳會說,天色已晚,不如大家休息一晚再去。沒想到俠客抱著手思索片刻,竟準備直接過去。


  “陸!小!鳳!”


  司空摘星再也維持不住他冰冷的表情,咬牙切齒的喊著他的名字,看起來真的快氣死了。


  但陸小鳳腳尖在窗沿一點,整個人已然縱身遠去。司空摘星同樣跳出窗外,氣勢洶洶的跟上去,不太像是要給陸小鳳指路,更像是準備抓住他暴揍。


  葉星來:“啊這……”


  她看了看身側的花滿樓,不由得發出疑問:“大俠難道都是要走窗戶的嗎?”


  花滿樓想了想,竟也不否認,反而點了點頭,笑著回答道:“也許是這樣。”


  葉星來不吭聲了。


  她雖然算不上聰明,但也絕不是笨蛋。雖然發出了疑問,但在花滿樓回答她時候,就已經明白了。


  ——陸小鳳在離開之前,先往桌上放了一錠銀子。


  他們若是直接從樓梯下去,熱情洋溢的掌櫃大概說什麽都不會同意收下飯錢。陸小鳳大概是已經想到了那個場麵,這才故意跳窗跑路的。


  葉星來點技能的時候,光想著攻擊力要爆表,敏捷基本上沒有點。在遊戲裏麵反映出來的樣子,就是她輕功隻能稱作一般。


  玩家也不著急,隻要還能遠遠地看見她們倆的背影、不會被丟在後麵就行。


  她縱身掠過屋脊,輕鬆的和花滿樓聊天:“陸小鳳應該經常會遇到這種事吧?”


  花滿樓反問道:“經常被別人追著跑嗎?”


  “唔唔,這個大概也是家常便飯吧。”葉星來點點頭,隨即又反應過來,“我說的又不是這個——”


  花滿樓輕輕笑了出來。


  ——他的笑聲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了。


  縱然江湖中恩將仇報者不少,謀財害命者亦多,渾濁的像是汙水。可除此之外,也有知恩圖報的人在,他們才是占據大多數位置的那一半。


  “葉姑娘。”安靜了一會兒,花滿樓忽然說道,“我答應父親十五時回家小住幾日。”


  ……咦,話題是怎麽突然轉到這裏的?

  葉星來困惑的看向花滿樓。


  “你願不願意……”他停頓了片刻,輕聲說道,“若是此間事了,你願不願意同我一起回去。”


  葉星來眨了下眼睛。


  若不是天色已暗,點起的燈籠燭火又在腳下,清爽的夜風拂過,想必她是一定能看見青年說話時緋紅的耳根的。


  但玩家畢竟什麽也沒看見。


  她也沒有意識到,這個時代的男性在獨處時出言邀請女性回家,麵見父母,究竟意味什麽。


  玩家笑了起來,她把這當做朋友之間再普通不過的邀約,很開心的點點頭,回答道:“好呀。”


  如果那時候這局遊戲還沒有結束的話。


  剩餘玩家已經隻剩五個了。


  不,是四個。


  說話間葉星來又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數字,人數在不斷減少。而她獲得的人頭還是孤零零的兩個。


  ——希望等會兒能變成三個。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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