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政審初見
鄉間小道上,兩個軍官靠在車上,手裏拿了根煙,完全不像剛剛在校長辦公室的嚴肅樣子。
李姓少尉拉了拉脖子的扣子,一臉抱怨,“哎,隊長,我就想不明白了,咱們是堂堂的特戰隊,讓我們來做這些文職工作是怎麽回事!”
聞姓上尉深吸一口煙,吐了出來,他用手指了指田裏的禾苗,“因為那。”這新一批的國防生就如這些禾苗一樣,是國家棟梁祖國希望。
李少蔚看過去,“什麽東西?”
突然他眼睛一亮,“為了個姑娘?我說聞清遠隊長,這錯誤可不能犯!看著就是未成年!”
聞清遠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李大牛,你就是頭笨牛!”
說完就邁步進了田裏,剛剛他還真的沒有在意這半人高的玉米地裏,還藏著個人來著。
李大牛摸了摸腦袋,嗤,就說看上人家姑娘了吧。
“同誌!”
聞清遠站在田邊,對著玉米地喊了一句,剛剛那位姑娘又蹲了下去,他順著一行行的玉米看見她正在割草。他看了看天空火熱的太陽,這姑娘怎麽就不熱呢?
時好剛剛就看到有兩個穿軍裝的站在樹蔭下,她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畢竟在玉米地拱了一上午,腦子昏沉沉的。
直到聽到聞清遠又喊了一聲,她才轉身,順著玉米地她望向那個身穿橄欖綠的男人,很帥氣。
“叫我?”
她指了指自己。
聞清遠點頭,“對,過來歇息一會兒吧,我想跟你打聽件事。”
時好看看太陽,確實挺大的了,她順著玉米趟走到地頭,站到這個男人身邊,她才覺得他很高,至少一米八了,在這個年代很少見。
時好跟著他來到樹蔭底下,聞清遠拿了一個水壺出來,遞給她,“喝口水吧。”
她的臉紅彤彤的,臉上全是汗水,手臂上還有幾道玉米葉劃破的痕跡。
李大牛的老家也是農村的,看著這小姑娘心有戚戚,趕緊遞了個新的毛巾,“小妹妹,擦擦臉吧。”
時好不好意思接了過來擦擦臉,至於水壺就算了,她自己灌了一瓶子的開水,翻出籃子裏的酒瓶,對著嘴咕嘟喝了好幾口,似乎也緩過神來了。
李大牛看著她,心疼的說,“就你一個人幹活嗎?這都大中午了,怎麽還不回家。”
農村裏重男輕女很嚴重,這他是理解的,可是這麽熱的天趕孩子出來幹活,也太過分了,看著時好身上穿的破爛,他更是氣憤。
聞清遠看著她手裏的酒瓶,似乎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如今還有人用這個裝水喝?
時好輕笑一聲,“家裏人都有事情要做。”
“那也該休息休息。”李大牛說。
“給玉米地除草就要中午最好,這樣草就會被曬死,莊稼也能長得好。”時好看了他們一身軍裝,又問道。“你們是要問什麽事情?”
聞清遠看她似乎涼快了一些,也就放心了,剛剛她的臉紅的要冒血的樣子。
“小同誌,你是時家村的人嗎?”
時好點點頭,又擦了一下汗,“對,土生土長的時家村人。”
聞清遠笑了笑,“那你和時更是什麽關係?”
時好擦汗的手一下子頓住,另一隻拿著的水瓶“嘭”掉在地上,水一下子流了出來,她愣愣看著他們。
這是怎麽了?李大牛趕緊把水瓶扶起來,他看向聞清遠,聞清遠卻注視著時好。
時好的鼻子一酸,她沒有想到盼了一個暑假的政審會被她遇到。
“哎哎,別哭啊!”聞清遠見到她哭了,有點不知所措,他沒有問不該問的吧?
“對,別哭啊。”李大牛也是。
時好擦了擦淚水,搖頭,“我沒有哭,我是高興!你們終於來了!我是時更的妹妹,親妹妹。”
李大牛細細打量一下她,“哦,原來你就是他雙胞胎的妹妹時好?”
如今她臉色恢複過來,汗水也擦了,可是和時更的照片一樣!還是隊長厲害,他崇拜看向聞清遠。
時好用力點頭,“對,我是時好!”
她爬了起來,笑著說,“兩位軍官到我家裏坐吧。”
聞清遠沒想到隨便找了個人問情況,就找到了正主家,嘿,看來也隻能先去家訪了。
“爸,爸!”
時好並未帶著兩個軍官回家,而是把他們帶到小鎮上,兩棵槐樹中間搭了個棚子,一個修理自行車的小櫃子放在中間,樹上掛了兩個輪胎,上麵寫著修理自行車,幾個字蒼勁有力。
時東正在拿小矬子矬輪胎,上麵有個洞他要把洞口壞的皮弄掉再貼一塊好的皮上去,齊眉睡在旁邊的躺椅上,手上係了根繩子在椅子上,防止她一不小心跑了,時東追不上。
“這麽大了還急躁,你媽在睡覺呢,不要吵醒她。”時東頭也沒有抬直接批評小女兒。
“爸!”時好跑到時東身邊,一把搶過他手裏的小矬子。
“家裏來人了,小哥,小哥的政審來了。”
時好氣喘籲籲的說。
時東驚訝的雙手一撐輪椅扶手,想要站起來,可是他忘了自己的腿已經被截掉,差點摔下來,還是聞清遠動作迅速的把他扶住。
時東顫抖的看著他們,嘴巴微張卻說不出話來,聞清遠把他扶著坐好,和李大牛一起向他敬禮。
“老同誌您好,我叫聞清遠,這是我的軍官證,這是我的戰友李大牛,這次我們來是為了時更同誌的政審,希望您能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聞清遠直白的跟他說。
時東雙手接過他的軍官證,很是感慨,他也有一本,如今還珍藏在箱子裏呢。
“一定,一定如實回答。”他顫抖的把軍官證還給聞清遠。
“時天!”齊眉幽幽轉醒,一下子上前抱著聞清遠,“我的時天,我的時天。”
聞清遠被抱著手臂,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他真的不習慣和女性親近,包括自己的家人也是一樣。
時好上前拉過齊眉,聲音如感冒一樣嘶啞,“媽,這不是二哥,二哥在這裏。”
她把一個枕頭放在她的懷裏,齊眉眼神疑惑,看看聞清遠再看看枕頭,最後抱住枕頭,嘴裏輕輕地唱著搖籃曲。
時東眼圈紅的很,可是他忍住了,時天那天穿著軍裝的樣子一直存在腦海裏,估計齊眉也是有點印象的,看著老妻滿頭白發,酸澀不已。
時好不好意思看向聞清遠,“對不起,我媽她認錯人了。”
聞清遠搖頭,時家的情況他們都了解,如今親眼看到讓他們心中湧出道不明的味道。這麽炎熱的天氣,年老的夫妻守著一個修車小攤子,一個是殘疾人一個神經有問題。怪不得時好一個人會在地裏麵除草,他們家根本就沒有人吧。至於另外的兩個男孩子,正如時好所說,每個人都有事情做,肯定也不會閑著的。
兩個人收斂了一下心緒,畢竟他們這次來的目的是為了時更的問題。例行問了幾個問題後,聞清遠問道,“不知道時更同誌本人在哪裏?”
時東連忙說,“他快回來了,請兩位稍等,我讓時好去找。”
時好站了起來,才走了幾步,她就跳了起來,“大哥,小哥!”
原來在路的盡頭,有一輛平板車,時天在前麵拉著,時更在後麵推著,上麵放了好多東西,時好連忙上去幫忙推。
李大牛在聞清遠的示意下也去幫忙,很快就到了眼前。聞清遠這才看清楚這上麵都是什麽東西,均是一些破破爛爛的電器。
時好拉著時更來到聞清遠麵前,“小哥,這是來家裏政審的!”
時更和時明臉上全是汗水,如今聽了時好的話,均是停下擦拭的動作,看著他們。
“政審?”
時更無意識的念了一下,別看他嘴上說著不在意,其實哪能真的不在意,畢竟還是個十七歲的孩子,隻是生活過早的讓他懂事罷了。
聞清遠看著這個隻到自己肩膀的孩子,確實還是個孩子,還沒有滿十八歲呢。
他伸出手,“見到你很高興,時更同誌。”
時更連忙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握著聞清遠的手,含著淚說,“見到你很高興,長官。”
李大牛也伸出手,和時更握手。
“你可以喊我聞上尉,他是李少蔚。”
“好。”時更連連點頭。
時明搬了板凳請他們坐下,“要不我們還是回家再談吧。”
“對,對,回家再談,看我這腦子。”時東也反應過來。
他們是在哪裏都無所謂,可是聞清遠看了看這一家子,心中歎息,這家人把僅有的兩個板凳讓給他們坐,如今兄妹三人齊排排站著,汗流浹背讓人心酸。
一行人到了時家,家裏院子裏堆滿了破爛的電器,幾乎全部被解體,聞清遠和李大牛對視一眼沒說什麽。
跟時更再次了解當初時天的那件事,畢竟他當時在現場,從時更的談話中聞清遠了解到很多東西,那些東西是這個家庭還沒有意識到的,可是,這些事情不屬於他們的管理範圍,聞清遠垂下眼簾,再次抬頭的時候,他認真的看著時更。
“時更同誌,就時天的這件事情,我想鄭重地再問你一句。”他盯著時更的眼睛,“你真的對國家如此判決沒有任何意見?”
時更亦是同樣看著他,“長官,我知道您這麽問的目的,我可以告訴您,我熱愛我的國家,絕對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做出對國家不利的事情。可是,我對我二哥的判決有意見就是有意見,我始終認為他是為了救我才失手的,這怎麽能有錯,若是這樣算是錯誤,那麽以後還有誰敢救人!人人畏懼不前不是因為害怕那些壞人,而是害怕救人過程中造成的意外!”
他看看自己的家人,“因為二哥一事,我父親失去了雙腿,我母親神經出了問題,我外婆心髒病發已經過世,我大哥因此被清華退學,我二哥被判了十年!我們家至今還被人指指點點,大哥明明有才華卻找不到好的工作,隻能靠收這些破舊的電器,以此養活我們一家人,這樣的結果太過沉重,我不能說心裏無怨,我怨恨的不是我的國家,而是國家裏的某些人,同時也對國家的某些法律提出質疑,僅此而已!”
聞清遠雙拳握緊,這樣眼中含著火花的少年,眼中堅毅的說熱愛國家的少年,確實不該埋沒在這裏。他又看向時明,時家的長子,從見麵到現在,他一言不發很是沉穩,看起來一點不像是收破爛的人,而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掌舵者。他沒有被生活打敗,反而逆著浪奮勇搏擊,在前方指引著弟弟妹妹。
他和李大牛站了起來。
整理了一下衣帽,對著時東端正的敬禮,“敬老兵!”
時東淚流滿麵,也是回敬軍禮。
“望你們能夠給我孩子一個機會。”他輕輕的說,“他真的是個好孩子。”
李大牛眼圈紅了,看了看聞清遠,“報告老兵,我們一定會如實匯報情況1”
“好,好,隻要如實就好。”
時家人把他們送出了老遠,看著汽車走了還是不肯回頭,聞清遠從後視鏡看著這家人。
李大牛直接嚷道,“他奶奶的,這案子明顯有問題麽!”
聞清遠摸著下巴,“這事不是咱們管的。”
李大牛一下子刹車,“隊長,咱們不能這樣啊,那可是咱們的戰友!”
聞清遠倪了他一眼,“你說了算?”
李大牛咧嘴,“我跟著你八年了,你放個屁我都知道你想的是什麽!”
“去去,滿嘴胡咧咧。”聞清遠拍了他的頭。
男人的恩怨還是自己解決比較好,他垂頭沉思。
李大牛重新啟動,“還去別的地方嗎?”
“直接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