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你說遠方在哪?
湘娥把喜袍披在冰弦的身上,對著鏡子裏的人笑著,溫聲說,"你看,這樣多好看。”
冰弦卻是把袍子一脫,"我隻是想去京師,我不想要什麽恩賜,不想要什麽隆恩,什麽郡主不郡主的,我不稀罕,也不想要,姐姐,求你幫幫我好不好?"
冰弦抓著湘娥的手,就好像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不能那麽做,皇恩浩蕩,誰都背叛不得,可我不能要,……如果我那麽做了,往後可要公子如何想?我又要怎麽麵對他。”
“你這傻姑娘。”湘娥籠著她的雙肩,把她擁在自己的懷裏,“這世上,有哪個男人不想娶一個公主郡主,往後,可是皇親國戚,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再則,朱家的船上現在搜出了軍火,是私運,在皇上的眼裏,這可是叛國,如今願意封你做郡主嫁給他,必然是想給他一個表示衷心的機會。”
“可是……我……”冰弦搖著頭,說什麽也麵對不了這件事情,“將來,公子肯定會恨我的。”
"傻妹妹,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你怎這麽癡呢。"湘娥勸著她,"再說了這皇上的話,誰敢不聽?誰敢說一個不字那都是要殺頭的,但如果聽了皇上的話,那就是恩寵,以後,你家公子,會感激你的。"
"我……"冰弦急得哭了起來,"公子不會娶我的。"
"可現在你是郡主,他說了不算。"湘娥道,“他不娶你,他就是真的叛國了,是逆賊。”
“我家公子不是……”冰弦爭辯道,“姐姐,我不要嫁給誰了,我出家做尼姑去。”
“你真要出家?”湘娥見說什麽冰弦都不聽,也索性放開,“你可要知道,你這一去,做了尼姑,往後無論你家公子是死是活,你都幫不了他了,而且,這紅塵之事,你也不能問了。”
“我……”冰弦咬著牙,心中想到,與其讓公子恨,倒不如就這麽……算了,任性的道,“不問就不問吧……”
“那他的死活,你也不管了?”湘娥道,“你走了,你要皇上去哪裏給他找個郡主賜婚,難道要皇上再去封一個?你這樣,讓皇上的麵子往哪裏擱?你這個傻姑娘,今天我可把話給你說清了,你這一去,最後會被害死的人,可不是隻有你自己,還有朱君澤,還有我……”
——還有朱君澤,還有我!
這句話狠狠地敲在冰弦的心上,冰弦愣在了那裏。
湘娥不動聲色的從她旁邊走過,也不多說一言,更不多看她一眼。
冰弦無助地站在那兒,好像丟了魂一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生命便已經完全由不得自己了?
想起曾經的日子……是那麽的好,馬嫣翎每天天還沒亮就起床,天黑才回來,日子雖然辛苦,但也過得自在。
從來沒有人逼迫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素來都隻有她任性發脾氣的時候。什麽時候不高興了就可以發一發脾氣,給人擺一擺臉色。
什麽時候高興了,像一隻鳥兒一樣在院子裏來來回回,在牆上跑來跑去,也都沒人管她。
馬嫣翎甚至還會誇她幾句,還會對她笑一笑。
她們之間,哪裏會像現在麵對別人那樣,疾言厲色,說什麽話,都是多餘,你沒有說話的權力,別人如何說,你就隻能怎麽做。
冰弦想起自己被胡浩軒帶走,然後又任性的跑走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是那麽的絕情,隻要胡浩軒敢追出來攔她,她就把刀對著自己。
因此,胡浩軒隻能放她走。
但是現在呢?
現在她的刀,無論對著誰,都沒有用,甚至,隻要她的刀動一下,就能傷害到對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人。
深夜,冰弦感覺自己的頭都快要炸了,不用睡覺,也不用閉上眼睛,隻要她還有一點兒意識,她就覺得自己會做噩夢。
噩夢纏繞,她眼睛裏的神色越來越渙散。
“不行,我得離開這裏,我不能傷害公子……”無論發生什麽,她的心裏都是這種想法。
“公子……公子……”冰弦茫然地往外走,沒人盯著她。
有時候,即便在某個地方遇到了湘娥的丫鬟,丫鬟也會讓開,不去擋她的路。
有人把冰弦的情況匯報給湘娥,問她,“真的不需要攔住冰弦郡主嗎?這麽下去,等她走遠了,我們找不到人了,可要怎麽辦?”
湘娥不著急,飲了一口茶,雲淡風輕地道,“急什麽,找不到人了,自然有大人去著急。”
“你心裏,就是打的這麽個主意?”跟在湘娥身邊的男人一邊撫著湘娥的下巴,一邊低聲問道。
“我心裏,就是這麽個主意。平時要見歐陽倫,就跟登天一樣的難,如今,我要他主動來找我。”湘娥勾起嘴角,她的笑容,就像是蠍子的毒尾巴一樣。
但那個男人還是很喜歡她的笑容,挑起她的下巴就親了上去。
冰弦好像逃命一樣跑回曾經的家,衝開家門就跑向胡浩軒。
近日,胡浩軒也被囚禁在家中,哪裏都不能去。
“胡浩軒,你帶我走吧。”冰弦紅著眼睛說。
胡浩軒愣在那裏,搖著頭,他的手,甚至不敢去碰她。
“胡浩軒,你不是說你想娶我嗎?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你帶我走啊,我嫁給你,我要嫁給你!”冰弦大聲喊著。
“冰弦,現在,我不能娶你了。”胡浩軒鬆開她的手,往後退一步,然後雙膝跪了下去,也同樣紅著眼睛,“草民拜見郡主。”
“哈!哈哈!”冰弦冷笑著。
“說什麽愛,還不是一樣的怕死!”冰弦用力地把手一甩。
“冰弦!”
看著冰弦落魄傷魂的背影,胡浩軒喊了一聲,他也想衝過去,從背後把她抱住。
但是現在,大家都知道她是皇上親封的郡主,是要嫁給朱君澤的!誰敢碰她,誰就是違抗皇命,就是把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九族,都往死神刀底下推。
胡浩軒做不到。
但是,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冰弦走,他也做不到。
“冰弦!”胡浩軒一下跑上前去,把門關了起來。
房間裏,光線昏暗。房間外麵,到處都有人,是朱家的人,朱家的人還把這個院子圍著。
“我該怎麽辦?”冰弦問。
胡浩軒搖著頭,“我也不知道。”
“我會不會害死公子?”冰弦問。
胡浩軒靠著牆,雙眼中,也全都是絕望。
“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真的不知道。”冰弦突然哭了起來。哭的聲嘶底裏。
“浩軒,你打我吧!”冰弦抓住胡浩軒的手,“求你了,你打我啊!”
“冰弦,你聽我說。”胡浩軒用力的按住她,“現在,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我們隻能去求皇上,皇上隻是封了你做郡主,還沒有給你賜婚,說要把你賜給公子,那也隻是謠言。現在,我……我去京師,我求皇上把你許配給我。”
“真的嗎?”冰弦紅著眼睛,問道。
胡浩軒點著頭,“真的,我去求皇上。”
“你不騙我?”冰弦問。
“不騙你。”胡浩軒道。
說是求皇上,可他一個平民百姓,他又有什麽資格去見皇上。皇上又憑什麽會見他?
這些,他可想過?
“那現在,我該怎麽辦?”冰弦問。
“你……先回到湘娥那裏去,現在,隻有湘娥能保護你。”胡浩軒道。
冰弦不願意再回去,她痛恨地說道,“我當初就不該相信她。”
“冰弦,你去吧,她不會害你的,現在的你可是郡主,她巴不得你好才對,絕對不會害你,相信心我。”胡浩軒勸著她,“我知道湘娥對你好,是為了什麽,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在為她所用,她肯定會想辦法害你,所以,你現在,最好還是回到她那裏去,因為……我還沒有能力保護你。”
胡浩軒慚愧地垂下頭去。
“那好。”冰弦擦去眼中的淚水,對胡浩軒道,“那我回去了。”
“恩。”胡浩軒肯定地點了一下頭,又說,“要相信我,我們會沒事的。”
冰弦又走了,她離開的時候,朱家守在外麵的人攔住了她,不讓她走。
冰弦奇怪地看著這些人,她衝進去的時候沒發現外麵有人,現在出來,才看到外麵到處都是人,把她牢牢地堵在那裏。
“你們是誰?”冰弦問。
那些人也不說話,就是攔著她。
最後,還是朱君澤來了,他們才讓開。
看到朱君澤的時候,冰弦以為自己看錯了。
朱君澤對最近發生的事情,也是一字不提,隻是讓人都退開,然後他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一下,“參見郡主。”
郡主?
冰弦都愣住了。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朱君澤也會對她低頭。
“公子……”冰弦想靠近朱君澤。
朱君澤卻是恭恭敬敬地讓開,“郡主是要去哪裏,我送你。”
冰弦搖搖頭,寒風迎麵而來,她的心裏,卻比那風還要冷,還要涼,在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高山之上的一塊寒冰,無人敢靠近,而她,也不能靠近任何人。
“我去見我姐姐。”冰弦把頭垂下去。
她心裏愛著這個男人,可現在,他卻希望這個男人恨自己,她說,“湘娥是我的姐姐,我剛才衝衝的跑出來,她肯定擔心壞了,我得回去。”
“郡主請。”朱君澤站在路的旁邊,“外麵有馬車。”
“公子,你說遠方遠嗎?”冰弦走了兩步,又突然頓足站在那裏,雙眼中是空空的,在她的前方,是老舊破敗的牆,修補了一次又一次的牆。
“你說的遠方在哪?”朱君澤問。
“遠方,自然就是觸摸不到的地方,也許,眼睛也看不見。”冰弦說,“以前,小姐總是對我說,公子在遠方,有一天,會回來。那個時候,小姐經常在碼頭上張望,盼著公子,我突然……也想去那麽一個遠方了,並且永遠也不回來,隻要不回來,是不是就不會遇到這些事情,我也就不會傷心了。”
“心,由自己。”朱君澤低聲說道,他的聲音,有些冷漠。
“可是,誰又是自己呢?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冰弦緊緊地抓著衣袖,隻覺得渾身冷颼颼的,“我好希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好希望你從未回來過,希望從未見過你,也希望小姐從未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