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因為他,我不能再愛你了
馬嫣翎不動聲色,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提起酒壺,動作緩慢地倒了一杯酒,正想遞給寧宿,不料,她的手一抖,酒杯從手中滑落,酒水灑了她一身。
馬嫣翎慌張地站起來,拍著身上的酒水,“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我送你去換一件衣服吧。”寧宿道。
馬嫣翎急忙推開她,一臉慌張地躲開,“怎麽可以這麽勞煩公子,我還是自己去吧。”
說罷,她就好像一隻逃亡的小白兔一樣,忽地從寧宿跟前竄走。
寧宿凝視著她消失的地方,心裏也覺得有趣。
顧元早就在一旁看著他們的戲,這會兒走過來說道,“剛才是怎麽回事?怎麽那麽慌張。”
“酒水灑了。”寧宿不在意地說。
“故意的還是無心?”顧元問。
“自然是故意的。”寧宿並未拆穿馬嫣翎,但也是心知肚明,“是個不錯的女人。”
“既然是無心,那她靠近你,就是有意接近。”顧元道,“你當真要把她留在身邊?”
“一個女人而已,難不成會是天大的災難?”寧宿拍拍顧元,“兄弟,你想得太多了。”
“但願會沒事吧。”顧元還是覺得不安,又道,“剛才下麵的人來傳話,說是錦衣衛的人來了,讓你去見一見。”
“錦衣衛?”寧宿這會兒被嚇住了,瞪大了眼睛。
顧元道,“之前我就聽說錦衣衛在管這茶葉的事情,不過這一次,來的人隻有一個,到底是因為什麽來的,也還說不清楚,應該不是什麽大事,畢竟並未驚動任何人,你見他的時候,注意一點,莫要慌張。”
“我明白了。”寧宿道。
現在,寧宿也顧不得馬嫣翎去換衣服到底換的怎麽樣了。
蔣瓛坐在船中,旁邊有幾個寧宿的親信守著。
蔣瓛倒也不在意那幾個人,自顧自地斟酒而飲,等寧宿到來的時候,蔣瓛的眼皮微微的抬了一下。
“不知大人遠道而來,有失遠迎之處,還請見諒。”寧宿說。
蔣瓛淡淡地點了點頭,也不說話,餘光從寧宿身上掠過。
寧宿走上前去,問道,“不知大人深夜到此,是有什麽事情?”
蔣瓛終於抬了一下眼瞼,打量著這個少年,模樣年輕,穿著華貴,舉止言談倒也溫柔,看起來,的確不像一個壞人,但他身上也有著所有男人都有的毛病——好色!
蔣瓛道,“就是路過,我的船壞了,想要借公子的船。”
“大人是要去什麽地方?”寧宿道,“我們的船是去往邵伯的,如果大人需要去別的地方,我立刻就給大人安排別的船隻。”
“不用,我也是去邵伯。”蔣瓛道,“我貿然闖入你們的船,沒給你們帶來麻煩吧?”
“沒有,沒有。”寧宿忙著搖頭,“大人坐我們的船,那是我們的榮幸。”
“此話,倒是個好聽的話,可惜,我不喜歡。”蔣瓛道,“我聽聞現在邵伯有人在大量的收購茶葉,而且還有很多倭人參與其中,這位公子做的……也是茶葉生意吧?”
寧宿暗地裏擦了一把冷汗。
蔣瓛抓住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緊張,隨即又道,“我就是隨口問問,如今這世道,什麽生意都不好做,出門在外,還得提防賊盜,到底都是吃的刀口上的飯。”
“大人能這麽理解我們這些小百姓,這是我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寧宿有些誇張的就要跪下叩拜。
蔣瓛突然站起身來,“突然而來,就是想借一下你們的船,也和船的主人打個招呼,冒犯之處還請見諒,這一路所行的花費,等到了邵伯,我會如數付你。”
“怎敢再收大人的錢。”寧宿說。
“不用如此害怕,錦衣衛不是吃人的魔,也不會空占了別人的便宜。”蔣瓛道。
寧宿又讓人去給蔣瓛收拾了一個包廂出來。
馬嫣翎換好了衣服,正打算要出門,再去尋寧宿,對寧宿道歉剛才的事情。卻沒想到一開門就看到顧元站在門外。
馬嫣翎微微福身。
顧元問道,“姑娘介意我問幾個問題嗎?”
“公子請說。”馬嫣翎道,也不閃躲。
“姑娘是邵伯人,家中可有什麽親人?是住在邵伯何處的?”顧元問,他總覺得自己在什麽地方見過馬嫣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馬嫣翎道,“我不過是個被父母趕出家門的女人。”
“此話,從何說起。”顧元問。
“以前,喜歡上了一個男子,懷了孩子,家中人嫌棄我丟人,後來,我男人又因為殺人罪,被叛了死刑。”馬嫣翎將以前的事情半真半假地說了,“我一直租賃著房子住,就在上個月,我的孩子,也被人殺了,我也差點死於非命。”
“原來是這樣。”顧元看著她的眼睛,好像是想看透她,確定她是否在說謊。
馬嫣翎道,“公子是不放心我跟在寧公子身邊?”
“寧宿是個好人,我希望姑娘以後能夠對寧宿好一些。”顧元道,歉意地一抱拳,然後離去。
馬嫣翎也微微一笑。
夜裏,她睡不著,隻要閉上眼睛,她就能想到小葉。
噩夢一直都縈繞在她的心頭,無時無刻不糾纏著她。
深深的黑夜裏,天空又開始飄起雪花。
馬嫣翎感覺到一些冰涼的東西落在臉上。同時,又還有舒緩的笛聲從不遠處的黑夜裏傳來。
馬嫣翎順著笛聲看去,看到一個黑衣人站在距離她不過十來步的地方。
“你是誰?”馬嫣翎問。
蔣瓛朝她走過去,將旁邊的一盞燈點燃,“你怎在這裏?”
“也許,這話應該我問你,你怎麽在這裏?”馬嫣翎道。
“找你。”蔣瓛答道,“歐陽倫的人來了邵伯,有人去殺你,我追了過去,沒看到你。”
“我怕留在邵伯給人添麻煩,就想先離開一陣。”馬嫣翎道,“本想去南潯找我二哥回來。”
“我也去過南潯,所以我才知道,你並不在南潯。”蔣瓛道,“馬景青已經回邵伯了,你二嫂和胡浩軒都已經釋放,不過還是賠了些銀子。”
“人平安,比什麽都重要。”馬嫣翎道。
蔣瓛道,“是朱君澤救了他們,這件事情,本來是要報到皇上那裏去的,朱君澤把刀架在了毛驤的脖子上,逼著毛驤,用強權,把事情壓了下來。”
“他……”馬嫣翎心裏痛如刀割,害她變成今日這番境地的是朱君澤,一直都在幫她解圍的人,也是朱君澤。
蔣瓛道,“關於小葉的事情,我也聽說了。”
馬嫣翎痛苦的隻想把自己蜷縮起來。
蔣瓛的手落在她的肩上,“凶手,是誰?”
馬嫣翎道,“如果我說,是朱君澤,你信嗎?”
蔣瓛搭在她肩上的手緩緩地鬆開了,整個人都好像鬆懈了的泥,癱倒在旁邊,“我信……除了朱君澤的人,沒有人敢做這種事情。”
“害死小葉的人說我必須死,我死了,朱君澤才能活,這就是朱君澤愛我的代價嗎?”馬嫣翎問。
“當年不認識你時,我也想過殺你,因為總覺得你會毀了朱君澤。”蔣瓛道,“其實,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以前,你是朱君澤的朋友?”馬嫣翎問。
“我的過去,也變成了秘密,不能再提了,從你把我從河裏救起來的那一刻,我的過去,就已經沉入河底了,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提起過去了。”蔣瓛道,“有些人,必須要死一次,才能好好的活下來。”
“可是,如果真的死了,又怎麽還能活回來?”馬嫣翎笑著,冰冷的笑容,全是嘲諷的味道。
“你現在跟著寧宿在一起,是不是想回去複仇?”蔣瓛問。
“殺我的丈夫嗎?”馬嫣翎笑道。
“朱君澤入獄了。”蔣瓛說道。
一句話,仿佛晴天霹靂。
“你說什麽?”馬嫣翎驚住了。
蔣瓛道,“他在要挾毛驤的同時,也有人往他的船上放了軍火,並未蓋官印,是私運。私運軍火,是死罪,再加上他要挾毛驤的事情……所以,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馬嫣翎哭笑不得地把臉轉向一邊。
蔣瓛又道,“他入獄後,再三叮囑我,一定要保護好你,可是,後來不久,我就聽到了你的死訊,我去牢中看望他的時候,才發現,他也知道了你的死訊。”
“那他現在……”馬嫣翎慌了。她知道,無論發生什麽,朱君澤都是愛她的。
她什麽都會懷疑,唯獨信任朱君澤是愛她的。
“他還是讓我找到你,保護你。”蔣瓛道,“他不相信你會死。”
“他現在怎麽樣了?”馬嫣翎問。
蔣瓛道,“在詔獄。”
“詔獄,那個比死要可怕一百倍的地方。”
“恩。”蔣瓛應了一聲,“翎兒,對不起……”
“為何要說對不起。”
“我愛你,但是因為他,我不能再愛你了,他是我的兄弟。”蔣瓛道,“我要帶你去京師。”
“我不去。”馬嫣翎道,“我不想去。”
“他在等著見你,隻有你活著,他才會想要活著。”蔣瓛道,“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去死。”
“哈哈,哈哈……”馬嫣翎突然笑了起來,“在你心裏頭,女人到底是什麽?可以讓來讓去,可以送來送去,我又是什麽人?與你有什麽關係?憑什麽你要救人,就得把我送出去?”
“我……”蔣瓛一時啞了言。
“蔣瓛,從現在開始,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你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馬嫣翎猛地把他推開。
蔣瓛靠在船上,呼吸很沉,他是來尋她的。
他的心裏,也有一個聲音在說,要保護她,照顧她,愛她……
可是,看到她,他又總想起朱君澤。
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人,現在在牢獄之中,蒼白的臉上沒有半點兒血色。
每每想起,他心痛如絞。在這一刹那,他竟然選擇放棄曾經信誓旦旦,誓死也要保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