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險局

  寒冬,初雪。


  運河沿岸一片雪白,這一場雪,來的比往年都要大,順著兩岸望去,宛如瓊山玉樹。一群黑衣人排列成行,冒著白雪從林中穿過。


  “大人,還是沒有找到朱君澤。”為首的黑衣人說道。


  歐陽倫披著青色的披風,與一個小廝站在林中,“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麽,把邵伯那一塊都盯緊了,記住,在拿下朱君澤之前,不可動馬嫣翎。”


  “是。”黑衣人應道,揚手一揮,與他一同而來的人紛紛散去,緊接著,他也無聲的離開。


  歐陽倫往前走出幾步,站在運河邊上,望著茫茫大河,長長的吐了一口白氣。


  “大人,外麵天冷。”跟著歐陽倫的小廝又給他加了一件袍子披上,不遠的地方,有一葉小舟在緩緩靠近,在歐陽倫麵前靠岸。


  歐陽倫在小廝的攙扶下走上小船。


  順著河流緩行而去。


  船中有火爐,有熱酒,跟著他的小廝脫下外麵的青布衣裳,解開發帶,一頭青絲落下來,也是一位窈窕佳人。


  美人依偎在懷,歐陽倫也是愁眉苦臉,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捏著女子的臉蛋兒,“你知道我為什麽那麽懼怕朱君澤嗎?”


  女子搖搖頭。


  歐陽倫仿佛自言自語一般,繼而又道,“他深得皇上的信任,因為他是劉基的學生,皇上與劉基,關係甚好,後來劉基之死,皇上是一直都記得的。”


  “隻要是可能威脅到大人的人,在我看來,都是壞人。”女子給歐陽倫倒了一杯熱酒,與他一起飲下,“每日看著大人為了這些事情傷心勞神,我心裏痛,恨自己幫不了大人。”


  “是啊,不是誰的身邊都會有一個幽芷。”歐陽倫羨慕地望著遠方,濃濃的白霧後麵,也有一葉小船向他們而來。


  歐陽倫看到那小船,嘴邊揚起一抹笑容,“這種天氣,竟然還有別的船?”


  女子順著歐陽倫的目光看去,“裏麵好像有一個女人。”


  “是啊,還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女子也說。


  歐陽倫吩咐屬下把船靠近那迎麵而來的船。


  馬嫣翎坐在船中,慵懶地靠在矮桌上,一邊與小葉玩著遊戲,一邊看著沿河兩岸的風景。


  “娘,那邊有船過來了。”小葉看到對麵有船在靠近,驚訝的伸手指過去。


  “這這麽冷的天出來,若不是生活所迫,便是個愛雪愛景的人。”馬嫣翎嫣然一笑。


  小葉說,“他們在朝我們過來。”


  “是啊。”馬嫣翎探出身,站到外麵看了看。今日她帶小葉出來,便是想散散心,賞一賞雪,沒想到竟然還能遇到誌趣相投的人。


  等船靠近了些,馬嫣翎方才看清對麵的船裏坐著的是個年輕的少年和一個貌美的女子,兩人相依相偎,親昵無比,但又不像是戀人,更不想是夫妻。


  “原來是個多情的風流少爺。”馬嫣翎無趣地轉過身,頓時便沒了興趣。


  “真是個美人。”跟在歐陽倫身邊的女子歎道,“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溫柔,隻看一眼,不用靠近,就知道是個仁慈的人。”


  “是她……”歐陽倫意味深長地道。


  “大人認得此人?”女子問。


  歐陽倫道,“是馬嫣翎。”


  “馬嫣翎?”女子一驚,跟在歐陽倫的身邊,她聽這個名字的次數,已經多的她數不過來了,雖然沒有見過馬嫣翎,但她自認為自己對馬嫣翎已經足夠熟悉了。


  “我……”女子吞吞吐吐臉色微紅,連端著酒杯的手都僵在了那裏,歎道,“難怪了朱君澤和將獻都會傾心她,甚至連毛驤大人對她都是百般溫柔多情,如此尤物,就像是瑤池裏來的仙人一般。”


  “是啊……是個美人。”歐陽倫道,看著自己的船與馬嫣翎的船越來越緊。歐陽倫突然喊住屬下,把船劃開,讓開了道,並且把距離拉開,就這麽與馬嫣翎的船錯過……


  “她認得大人嗎?”女子問。


  歐陽倫搖搖頭,“在邵伯,我從來沒讓人見過我的真麵目,想來是不認識的。”


  “那大人為什麽還要避開……”女子不解,“若是大人中意她……”


  “閉嘴!”歐陽倫嗬斥道,“你當本官是什麽人!”


  “是,是我失言了。”女子垂下頭去,自罰了一杯酒。


  “罷了,你又何必這麽較真呢。”歐陽倫忍不住地回頭去看了一眼。


  等馬嫣翎遊河回邵伯的時候,已經是天黑了。


  小葉好像還沒玩夠一樣,也不知道冷,從船上下來就一路蹦蹦跳跳的在碼頭上到處亂跑。馬嫣翎喊也喊不住。


  歐陽倫坐在旁邊的高樓上,看著那對方才回來的母子,眼中神情複雜。


  “三妹,今日是去哪裏玩了,可知我找了你一整天了。”馬景深看到他們母子,忙走過來。


  “大舅舅。”小葉跳起來就要馬景深抱。


  幾個月過去了,小葉終於不在如之前那般陰沉了。


  “身上怎麽這麽冷?”馬景深捏了捏小葉的胳膊,觸手一片冰涼。


  “我和娘親看雪去了,好美。”小葉撲在馬景深的懷裏,“我娘說,我爹就是順著這條河來的,以後,隻要順著這條河,我就能找到我爹。”


  “這麽晚了,大哥還等在這裏,是有什麽事情嗎?”馬嫣翎問。


  “恩。”馬景深點了一下頭,“是你二嫂……她和胡浩軒打起來了。”


  “什麽?”馬嫣翎以為自己聽錯了,“浩軒怎麽和二嫂打起來了。我不是跟他說了,讓她別和我二嫂計較嗎。”


  “不是因為那些小事。”馬景深道,“是因為生意。”


  “生意?”馬嫣翎道,“我們兩家的生意,怎麽會打起來呢。”


  “你二嫂在收購茶葉,也在找關係預訂來年的新茶,碰巧,胡浩軒也在做這件事情。而且,他們已經把茶葉的價錢抬得比以往高了十倍了!”馬景深道。


  “怎麽會這樣?”馬嫣翎驚住了。


  “此事說來話長,現在,他們兩個人都被帶到監獄裏去關著了。”馬景深道,“現在,你先去看看胡浩軒,我也去勸一勸你二嫂。”


  “大哥,你可知道我二嫂為什麽會去收購茶葉嗎?”馬嫣翎問。


  “還不是因為湘娥,這餿主意,是湘娥告訴她的。現在景青留在南潯不願意回來,家中,也無人管得了楚江梅,若是對她太過無情,又會寒了人心,若是太過放縱,後果又會太過難測,現如今,我隻有趕快寫信催一催你二哥了。”馬景深道。


  馬嫣翎本想自己去看看楚江梅的,可是又害怕見了麵會讓楚江梅更加生氣。


  心中思來想去,馬嫣翎還是決定去勸一勸胡浩軒,告訴胡浩軒往後不要再與楚江梅爭了。


  可是,讓胡浩軒想盡一切辦法把整個邵伯的茶葉都收到自己的手中,這也是她的主意。


  走進牢中,馬嫣翎拿了些錢給獄卒。


  獄卒把門打開。


  胡浩軒直把馬嫣翎往外推,“姐姐,你來做什麽。”


  “當然是來看你。”馬嫣翎抓住他的手,讓他先別慌,“今日的事情我都聽說了,讓你替姐姐受委屈了。”


  “哪有什麽委屈可說的。”胡浩軒道,“隻是現在楚江梅也來采購茶葉,而且,楚江梅手中已經有很多茶葉了,我找人去看過,至少可以裝一船了……另外還有一批大量的茶葉,正在從外地往這邊運來。”


  “這麽多?”馬嫣翎也驚住了。


  “可不是,我看她是要馬家傾家蕩產了。”胡浩軒道,“別的不說,光是收購茶葉這些錢,她是從哪裏來的?”


  “這……”馬嫣翎托腮沉默了少頃,若說楚江梅自己沒有些私房錢,那是假的,可是,要一次拿出那麽多茶葉的錢……那可不是開玩笑的,這筆賬算下來,怎麽也得幾十萬,甚至過百萬的銀子了。


  胡浩軒道,“如果是平常,她是想買一些茶葉,或者說是從哪裏得到了消息,想要收購一些去賣,我也不會與她較真,可是現在……我看到她手中的茶葉,我害怕,我怕馬家真的就那麽被她給敗了。不管怎麽說,馬家也是姐姐的家,這一點,我心裏頭清楚。”


  胡浩軒並不是衝動。


  馬嫣翎看著他那雙冷靜的眼睛,心存感激。


  胡浩軒又把馬嫣翎往外推,“姐姐,你快些出去吧,這個地方太危險了,你要記得,不能再讓楚江梅動用馬家的錢了。”


  “此事我會去辦的。”馬嫣翎道。


  胡浩軒對她揮揮手。


  讓她快走。


  馬嫣翎也深知此處不是久留之地,當即便離開了。


  馬景深在外麵等著她。


  “怎麽樣了?”馬景深問。


  馬嫣翎道,“聽浩軒說,二嫂收購了大量的茶葉,都已經有一整船了。”


  “已經查過了……”馬景深難以啟齒地說道。


  “結果如何?”馬嫣翎追問。


  “她拿了鑰匙,動用了公家的銀子,又賣了地。”馬景深說,“但是,我們怪不得她,畢竟這些年下來,是景青虧欠她太多了。”


  馬景深也知道馬景青這些年在外麵,心裏頭一直牽掛著的那個男人。


  如今,那個男人死了,馬景青便是連家也不願意回了,他一直留在那個男人死去的地方。


  “那這件事情,大哥是打算如何處理?”馬嫣翎道,“收購茶葉的事情,我不會停手。”


  “如果現在,收購茶葉的事情鬧大了,最終死的人,是我們……”馬景深的聲音壓得很低,很沉,“出了事情,湘娥可以一句不知道,把什麽都推的一幹二淨。但是,如果我們把這件事情做漂亮的,最後……也可能一口氣把對方連根拔起。”


  聽馬景深這麽說,馬嫣翎心裏又何嚐不是這麽想的呢。但這步棋,實在是太險了,一步不穩,可就是粉身碎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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