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夜色深深，寒風淒涼
“早些睡吧，姐姐。”胡浩軒對馬嫣翎道，“現在天氣越來越冷了，再過些日子，就入冬了，這個時候可不能生病了。”
馬嫣翎也知道身體要緊，她曾最害怕的就是生病，曾經，對她來說，病一次，就得吃藥，就得幾天不做事情，然後接下來的日子就會越來越艱辛，有時候，甚至會讓她堅持不下去。
“浩軒，明天我們把囤積起來的那些貨，都賣出去，然後再去進一批新貨過來。”馬嫣翎道，“不用在躲躲藏藏的了，我們直接和歐陽倫的人交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馬家那邊可能會不好說。”胡浩軒道，“姐姐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已經打聽過了，‘隆興’商會之所以會散了，就是因為不願意跟歐陽倫的人交易，而現在，不與歐陽倫等人做交易，生意很難做下去，商路幾乎已經被歐陽倫的人買斷了，我們如果和歐陽倫的人合作，那要如何對馬家說。”
“往後，我不會在回‘隆興’商會了，從多年前開始，我就不再是‘隆興’商會的人了。”馬嫣翎道，這話，她好像並不是說給胡浩軒聽的，而是說出來提醒自己的。
夜色深深，寒風淒涼。
馬嫣翎抱著小葉，睡不著，隻要閉上眼睛，她就能想到冰弦那雙絕望的眼睛，還有刺進朱君澤身體裏的那把刀。
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麽？
馬嫣翎還想起她今天在醫館門口遇到的那個男人，雖然那個男人最後說的那句話她沒有回應，但她並不是真的沒有聽到。
他說：現在，在邵伯，手中的貨，如果不出給我們，那就隻有腐爛的份了。
那個人，他又是誰？
還有，湘娥現在又在什麽地方，那個男人，又為什麽知道她在那裏，是碰巧遇上，還是說，已經有人跟蹤她很久了。
馬嫣翎一直沒睡著，睜著眼睛到天亮，等天亮的時候，她的眼睛已經又紅又腫，滿臉的疲倦。
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憔悴，馬嫣翎坐在鏡子前，往臉上塗了厚厚的脂粉，遮蓋住了所有的困乏，使她的樣子看起來比平常甚至還要更加清醒幾分。
胡浩軒見到馬嫣翎的時候，都驚了一下，一時竟然沒說出話來。
馬嫣翎道，“浩軒，你準備一下，一會兒跟我去店鋪裏。”
“是。”胡浩軒應道。
馬嫣翎走進廚房，把早飯做好，然後才去把小葉抱起來，幫小葉洗漱。
小葉的眼睛仍舊很木訥。
馬嫣翎說，“小葉，今天你跟娘親一起去做生意，一起去見客人，到時候，你要乖乖的聽娘親的話好不好？”
小葉也不說話，就點點頭。
馬嫣翎在小葉的眉心親了一下，心疼地看著他，曾經，這個孩子是那麽的活潑，遠遠地看見她，就會跑過來讓她抱一抱。
久了見不到她，也要纏著冰弦出來尋她。
可是現在，她就在他的眼前，而他，卻不說話了。
“好了，娘親帶你去吃飯。”馬嫣翎最後幫他整理了一下衣領，然後想把他抱起來。
小葉卻推了一下馬嫣翎，“我自己走。”
“好。”馬嫣翎應了一聲，讓到一邊，看著他從床上下來，踏著小腿，穩穩地往外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過頭來，對馬嫣翎說，“娘親，以後，我會保護你，也會保護冰弦姨娘。一定不會讓別人在欺負我們了。”
聽到他的話，馬嫣翎忍不住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淚一個勁地從眼眶裏流出來。
小葉道，“我都知道，是壞人抓走了冰弦姨娘，也是壞人欺負了冰弦姨娘。爹爹保護不了我們。”
“小葉……”馬嫣翎擦幹眼睛，跑到小葉的麵前蹲下，她想告訴小葉很多，想說會有人保護你，可是……她說不出口，小葉心裏的安全感，已經不是她所能給的了。
小葉像個大人一樣的幫馬嫣翎擦去眼淚，“他們都說我沒有爹，其實我知道，我有爹，是爹沒有用，所以才讓娘親被欺負。”
“好，那以後，就由小葉來保護娘親。”馬嫣翎心情複雜地凝視著小葉的眼睛。
吃飯的時候，小葉也一改常態，不在對母親撒嬌，而是學著馬嫣翎曾經的樣子，把好吃的都給馬嫣翎，還說，“娘，你多吃點兒，別病著了。”
胡浩軒在旁邊看著，亦是目瞪口呆。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個活潑的讓人心煩的孩子，竟然也變成了這樣。
這個家，麵目全非，翻天覆地……
連院子裏的樹，都變得光禿禿的了。
但馬嫣翎的臉上，卻未曾流露出半分悲傷，而是很高興的享受了小葉的善良與關心。
飯畢之後，三人一同前往店鋪。
胡浩軒道，“現在是我們主動去找他們，還是等他們主動找上門來？”
馬嫣翎道，“我們主動去尋他們。”
胡浩軒得了話之後，立刻就去準備，把貨物清單全都整理出來，還有價格等，都仔細明白的標清楚了。
等都準備好了，馬嫣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正打算出發的時候，胡浩軒問，“我們是去哪裏？”
“去找湘娥，你知道湘娥住在什麽地方嗎？”馬嫣翎問。
胡浩軒道，“她在城裏開了一家酒樓，但平日裏，她人卻住在城外，如果我們要去尋她，還是得往城外走。”
馬嫣翎道，“我們就往城外走，一路賣著去。”
數十匹綢緞，全都堆在車上，馬嫣翎抱著小葉坐在綢緞旁邊，胡浩軒趕著馬車，行動非常遲緩。
胡浩軒一邊趕車，一邊扯著嗓子喊道：“清倉處理，絲綢低價出售！”
……
小葉也跟著大聲的喊，他不甘心坐在母親的懷裏，在車上找了個穩當的地方，將絲綢扯起一麵來，讓它好像旗幟一般的飛揚著，漂亮的絲綢飛在空中……如一朵與他們如影隨形的雲朵一般。
馬嫣翎看他們吵得熱乎，也跟著站起來，將一麵好看的布料披到身上，與他們一道喊著。
同行的路上，迎來了不少人的圍觀，有人指指點點，也有人不屑謾罵，也有人好奇，走上來看上一兩眼。
也有人詢問了價錢，然後走了……
也有人詢問了價錢，然後討價還價，買了一些。
“快看，那不是馬家的三小姐嗎？”人群中有人認出了馬嫣翎。
馬嫣翎也聽到了她的聲音，但隻是會心一笑，問了聲，“姑娘，這綢緞都是上好的，色彩明亮，做成衣服穿在身上，特顯皮膚白嫩。”
“三小姐，你……怎的做起這麽丟人現眼的事情來了？”那被馬嫣翎看到的姑娘羞澀地問，“再怎麽……也不該你出來拋頭露麵啊，你丈夫呢？還有，你的家人呢？”
馬嫣翎道，“我丈夫出行在外尚未歸來，家人最近也因生意不好，身陷囹圄，困難重重，我一個閑人，坐在家中無事也是無事，不如出賣一賣布，這些布，都是極好的，若不是我們現在有困難，也不會這麽低價的出售。”
“是啊，這可真的是絲綢？”旁邊有一個在拿著布料看來看去的中年婦人突然驚訝地說了一聲。
馬嫣翎應聲回頭，對她一笑。
那婦人從中選了一匹藏青色地印花綢問馬嫣翎，“姑娘，這個怎麽賣？”
“現在隻要五十兩銀子一匹，夫人是要一整匹，還是要多少？”馬嫣翎問。
那婦人把印花綢交給身後的婢女，然後又從中挑選了兩匹顏色較為靚麗的，也交給了身後的婢女，接著，又選了一匹素雅的，對馬嫣翎道，“你幫我算算這些總價。”
“都是五十一匹的。”馬嫣翎道，“共兩百兩。”
那婦人聽了之後，二話沒說，就掏了錢，還對旁邊的人道，“這姑娘的綢緞的確是好，若放在別處，這種質量的，少說也得七八十兩。”
“是嗎？”旁邊的人也很驚訝地問，他們好像根本就不相信這會事真的。
因為好奇馬嫣翎的綢緞的人也越來越多，大家陸陸續續的來，其中並不少有錢的大商人，有的，甚至一口氣拿了十匹！
馬車還未出城，車上的綢緞就已經被一槍而空。
馬嫣翎拿著手裏的錢，數著數。
胡浩軒笑的裂開了嘴，回頭問道，“姐姐，多少錢了？”
“兩千多了。”馬嫣翎道，“可算不得虧，隻是賺的稍微少了點兒，但總是沒有堆起來腐爛掉。”
“姐姐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哪有那麽容易腐爛的。”胡浩軒說著也不趕車了，讓馬兒在路邊歇著，翻身到後麵來坐在馬嫣翎的旁邊，“姐姐，我覺得我們就這麽做生意也不錯，根本就不用那麽大老遠的南來北往的。”
“可總要進貨啊。”馬嫣翎道。
胡浩軒道，“這倒是……不過今天，我們還要去找湘娥嗎？”
“要去，而且，就往這條路上去。”馬嫣翎道，“我相信，她一定已經在家裏準備了熱茶，正在等著我們去呢……”
“今天姐姐可威風了。”胡浩軒欽佩地笑道。
“有嗎？”馬嫣翎挑眉一笑。
小葉使勁地點了點頭，“娘親最厲害了。”
那一瞬間，馬嫣翎從小葉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明亮的光！
馬嫣翎揉了揉小葉的小腦袋，“小葉今天也最厲害了！這個是給小葉的。”
馬嫣翎拿出十文錢來，遞給小葉。
小葉拿著錢，想都沒想的就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誒！小葉……”馬嫣翎被他嚇壞了，以為他又要到處亂跑，現在她已經弄不清楚這個孩子到底在想什麽了。
小葉跑到賣糖葫蘆的小販麵前，把錢遞過去，然後換了三串糖葫蘆回來，“娘親，這個給你。”
接著，他又把另外一個給胡浩軒，“胡叔叔。”
“小葉真乖！”胡浩軒也誇了他一句。
小葉像個大人一般地笑著。
但他到底是個孩子，他的眼睛裏，有著小孩的純真與調皮，也有著……似是大人的憂傷。
等他們到湘娥的別院門前的時候，果然，已經有人在那裏等著了，雖然馬嫣翎還沒靠近，但已經聽到他們在竊竊私語。
今日馬嫣翎上街賣布的事情，已經傳到了城外了。
路邊，甚至還有人垂頭喪氣地一路抱怨道：“真是運氣不好，等趕到的時候，竟然已經賣完了！”
“誒，別急嘛，明天肯定還會有的，我們明天再去看看。”那兩個同行的人互相安慰道，“再說了，那‘天水’綢緞莊，就在那裏，明天我們可以直接去他們的店鋪裏看。”
“姐姐，我看……以後我們的生意，不會那麽冷清了。”胡浩軒道。
“我想……也是……”馬嫣翎意味深長地道，但她的眼睛，卻一直看著麵前的那一間別院，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