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他有他的事情
冰弦被嚇傻了眼，那一瞬間，她的時間已經全部停止了。她的身體和思想已經不在同一條線上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把那些貨物從小葉的身上移開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勇氣抱著小葉往醫館去的。
她能夠聽到自己抱著小葉跑向醫館的時候，有人在她的身後罵她。
說她不知道好好地照顧孩子，那麽大一個人了還看不好一個小孩……
冰弦什麽都聽得到，但她什麽反應都做不出。她跪在大夫的麵前，看著大夫幫小葉處理傷口，幫小葉擦幹身上的血液，然後在仔細地包紮好。
冰弦揉著眼睛，把淚水擦去，然後眼中的淚水又流出來。
等胡浩軒趕來的時候，小葉的傷已經處理好了。
“怎麽樣了？”胡浩軒問。
冰弦搖著頭。
大夫道，“頭撞破了，暫時昏迷過去了，等過醒來就沒事了。”
胡浩軒點了點頭，“大夫，求你，一定要救救這個孩子。”
“放心吧，沒什麽大事，這孩子，肯能也是嚇著了，小小年紀，心頭竟然就已經有鬱結了。”大夫搖著頭，“看你們的樣子，也不是這孩子的父母，這孩子的父母呢？”
“他們……出了點兒事情，現在也是下落不明。”胡浩軒道，說起這些話的時候，胡浩軒眼中神情黯然。
胡浩軒扶著冰弦，讓冰弦在旁邊坐下來好好地歇息，為了讓冰弦寬心，胡浩軒又一邊說了好多話來寬慰她。
冰弦的眼睛一直看著小葉，她說，“我一定要親眼看著他醒過來。”
“好，我陪著你一起等他醒過來。”胡浩軒扶著冰弦的肩膀。
這個活潑的有些暴力的少女，如今的臉上也布滿了滄桑，她的眼睛裏，隱藏著她所經受過的所有傷痛和委屈。
看著她沒有笑容的臉，胡浩軒多想親吻她一下，給她一點溫暖。
看到小葉的眼皮動了一下，冰弦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撲到小葉的床邊，小心翼翼地抓住小葉的手，低聲喊道：“小葉，小葉……”
小葉的臉又往另外一邊偏了一下，好像是她的聲音打擾到了他。
他想要躲開。
“小葉，你快醒醒，我是冰弦姨娘啊。”冰弦說。
小葉真的聽到了。但他還是沒睜開眼睛，卻有清淚從他閉著的眼睛裏流出來。
“姨娘，我娘親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小葉問。
“不會，你娘親不會不要你的。”冰弦把自己的臉貼近他，恨不能和他融到一塊兒，“她不會不要我們的，隻要小葉快好起來，她就會回來了。”
“不是的，姨娘說謊。”小葉道，他倔強地相信著他的娘親是不會再回來了，“以前在寺院裏，淨一師父說，我娘會來接我離開，可是，我娘一直沒有來。”
他的聲音越來越像一個大人了，說話的時候，他的身子一直在發抖。
這個小小的孩子，他心裏到底承受著多少痛？
在這接二連三的離別和孤獨中，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又有多少人知道。
“那是因為……因為她沒來得及。”冰弦也不知道要怎麽來說荒。因為那個時候，她也相信將來有一天，來接她離開寺院的人會是朱君澤和馬嫣翎。
可最後送她離開寺院的人……
冰弦不敢去想，那天發生的事情，她這一生也無法忘記了。
可是，這些事情，不是她不去想，就會結束的。
越是強迫自己，那些記憶就越來越清晰。心中的痛讓她感到惡心，身體不由自主地一陣抽搐。她急忙鬆開小葉，轉到一邊，身體立刻就蜷縮成了一團，那雙明亮的仿佛星辰般的眼睛裏全是恐懼。
她控製不住地喊了一聲：“公子……”
可是，來救她的人，永遠都不會是她的公子。
她想起那些人把她綁起來，把她的衣服剝開，讓她不著絲縷的躺在他們的麵前。甚至有人拿出冰冷的刀，逼迫著她，不讓她動，鋒利的刀刃對著她潔白的|胸|膛，而那個人，卻還在她的身體裏……不停地……殘酷的……動著……
那個時候，她多想一下撞上那刀，可是，卻還有另外一個人按住她的雙肩。
……
她記不清楚那一夜，她到底都經曆了些什麽，又有多少人傷害過她。
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在自己的床上了。
她醒來的時候，是朱君澤守在她的旁邊。
“冰弦。”胡浩軒把她抱在自己的懷裏。
冰弦幾次想要推開他。
可是，胡浩軒就是不放。
冰弦掙紮不開，就用力的一口咬在胡浩軒的身上。
胡浩軒還是不放開她。他多希望她的那一口，能夠把所有的恨都吐出來。
他多希望，自己可以幫她承擔一份那種痛。
但是，他什麽都做不到。
馬家，馬嫣翎沒想到在這個家裏，還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而且裏麵的所有陳設，都與她離開之前，一模一樣。
馬夫人站在她的身後，對她說，“你走之後，這個房間，我一直讓人留著。本來是希望你改過之後能夠回來。可是哪裏知道，你那脾氣……強的就不像是我親生的。”
馬嫣翎捂著嘴，看著曾經熟悉的一切，感動的不知所措，轉身就一下撲進母親的懷裏，像個孩子一樣的喊著，“娘！”
“好了，不哭了，往後我們一家人，還住在一起。”馬夫人拍拍她的肩，“隻是今天你爹不在，他約了朋友出去釣魚，要天黑了才回來。”
“娘，謝謝你。”馬嫣翎在母親的懷中，心裏的防備，一下子全都鬆懈了，柔軟的心就那麽露在空氣裏。
“你這孩子，說什麽傻話呢。”馬夫人無奈地道，可她自己的眼中，又何嚐沒有眼淚。
馬嫣翎把衣櫃打開，裏麵還有適合她現在穿的衣服，她年輕時的衣服也都整齊的折疊著放在櫃子裏。
打開另外一個櫃子的時候，她發現裏麵還有很多小孩穿的衣服，從出生到長大……
如今，裏麵已經放著小葉四五歲時的衣服了。
馬夫人把衣服拿出來，深深地歎道，“這些，我都做好了放在這裏，心裏總盼著，也許有一天，你們就回來了。”
“我……”馬嫣翎心中愧疚，她說不出話來，這裏的每一個櫃子都放的滿滿的。
另外還有一個櫃子，是用鑰匙上了鎖了的。
馬夫人拿出鑰匙，把那鎖打開。——裏麵竟然是男人的衣服。
每一件衣服的質量都是上層的，樣式也都是時下流行的，或者是出自名家之手的獨家設計。
馬夫人把衣服捧在手裏，“這件事情，我沒敢讓你爹知道，我是希望有一天，君澤也能回來，希望，我們一家人，能夠在這個院子裏，一直活到老，我希望可以看著你們……”
“娘……”馬嫣翎再一次失了聲，她牢牢地抱著母親。
馬夫人也緊緊的抱著她。
母子重逢，現在，他們已經從商場上退了下來，馬夫人也不用在去顧忌別人的那些閑言碎語了。
一場不知道是因為什麽而來的災禍已經截斷了馬家的所有商路。
對靠經商為生的他們來說，此刻的他們，已經一無所有了。
既然已經一無所有，那她又還能在害怕什麽？她把女兒抱在懷中，這是她最不想失去的人了。
楚江梅在門外，靜靜地看著他們，手在寬袖下捏緊了拳頭，那雙眼睛裏，全是恨，她恨不能衝進去告訴他們：馬景青還沒回來！這個家，還不完整！
她也恨——為什麽她來馬家多年，馬家對她，依然客氣的好像對待外人一樣。
她更恨——為什麽連馬景青也不願意與她同房，即便同房，也隻是客套的同床而眠，規矩的就好像兩個躺在床上的木頭人。
每一次，若不是她主動，馬景青就不會有任何反應。
即便她主動了，馬景青也是不願意多看她，滅了燈，任由她在他的身上折騰。
那種日子，她感覺到累，可是，她也期待著愛……
她聽到屋裏的馬嫣翎說：“娘，我們這就去接小葉回來吧。”
“好。”馬夫人應道。
母子二人，攜手而出。
楚江梅立刻擦幹了眼淚，麵色平靜地走到台階下，等她們出來，楚江梅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娘，小妹是何時回來的？怎的不告訴我，若不是下人多嘴，我都還不知道呢。”
馬嫣翎道，“今日剛回邵伯，是大哥在碼頭上遇到了我，見我一身狼狽，怕我見了小葉，把小葉嚇著，所以故而讓我回家中來換一套衣服。”
“小妹可是狼狽成什麽樣子了？連大哥都這般說了。”楚江梅驚訝地打量著她，也看到她手上的傷。
還有那沒有消散的淤青，楚江梅慌忙地抓起馬嫣翎的手，將衣袖掀開，“怎的……怎的弄成這樣了？可是誰幹的？”
“沒事了，是遇上了幾個賊。”馬嫣翎笑了笑，“但並未發生什麽大事情，被好心人遇見，救了我一次。”
“遇到了賊？小妹這是一個人去了何處？”楚江梅問。
“去了趟京師，見了一次朱君澤。”馬嫣翎道，這句話，她說的特別僵硬，她努力的假裝自己並不在意這一次的出行，“往後，朱君澤不會再來邵伯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楚江梅也很驚訝，這一次的驚訝，並不是裝出來的。
“他有他的事情。而我，隻是一個累贅。”馬嫣翎道，“往後……可能有很多事情，要麻煩二嫂幫忙了。”
“小妹這說的是什麽話，大家都是自家人，哪裏需要這麽客氣。”楚江梅道，“剛才聽你們說要去接小葉，走吧，我和你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