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提不了貨
“夫人，管賬簿和進出的工人，今日都已經放工回去了，得明早才來，今日就先請夫人在這裏將就一宿，明日一早，我們就把賬簿拿給夫人看，您看如何？”胡良說道。
馬嫣翎看看外麵的天色，現在的確已經不早了，天已經暗了下去，隻外麵還點著幾盞燈，已經是戌時了。
馬嫣翎也不好在逼下去，看那跟著自己來的工人，便道，“那好吧，今日大家都累了。不知這周圍何處有飯莊？”
胡良一聽，笑道，“這周圍地處偏遠，外麵都沒有飯莊，隻有農家，我們桑田和紡織坊，都有自己的廚子，夫人若是不嫌棄，今晚就在此處將就一下。”
“那就打擾了。”馬嫣翎道。
跟著馬嫣翎來的幾個工人也異口同聲地道，“都是粗漢子，吃東西不講究，能飽就行了。”
馬嫣翎又道，“不過幽芷姑娘還沒來，有點放心不下。”
胡良忙問，“幽芷姑娘人在何處？我這就派人去接。”
馬嫣翎又把地址說了一下，顧寒立時就趕車而去。
若是放在別處，來了貴客，總管肯定恨不能往最好的酒樓飯莊裏請，這裏的管事倒是好，直接在自家的食堂就給解決了。
不過還真別說，此處的廚子可是一流的，無論是大鍋飯還是小炒，都做的十分好，色香味俱全，遠遠的就能聞到廚房裏飄來的香味。
待菜上來，雖然不是山珍海味，但也都是用心做的，清蒸魚味美鮮嫩，一碟家常豆腐吸入了紅燒湯汁，吃一塊入口唇齒留香，水煮蓮藕清脆甘甜，豆腐排骨湯亦是鮮美……
而且，最後還有一碟馬嫣翎最愛吃的雞絲卷。
當雞絲卷上來的時候，胡良道，“公子特意在信中交代，夫人喜歡吃雞絲卷，這一道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少了。”
馬嫣翎臉色微紅，羞地垂下眼眸，招呼眾人道，“那各位，就先吃吧，不要客氣了。”
“好，好。”胡良也道，“大家都吃。”
一席飯下來，外麵天色更加暗了，馬嫣翎也累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便就在桑田旁邊的別院中住了下來。
此處地方是偏僻了，但卻安靜，舒適，院子裏還有一片小竹林和小池塘。
已經是人定時分，馬嫣翎想起今日與胡良的談話，心裏始終難安，怎麽都睡不著，便搬了一把椅子出來，坐在院子裏，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出神。
“君澤，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可要怎麽辦呢。”馬嫣翎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咬了咬唇，鼓起勇氣來，那雙明眸之中，神情堅定，手在薄袖之下使勁地捏成拳頭，“一定會想出辦法的，我絕不空手而歸，讓你發愁。”
外有一點火光在遠處閃爍，逐漸往馬嫣翎這邊靠近。馬嫣翎餘光看見，也探頭看去，心中猜道，應該是顧寒去接幽芷回來了，便起身到外麵的大路上去接人。
幽芷從馬車上跳下來便大步跑到馬嫣翎身邊，問道，“馬小姐，聽說出事了？”
“胡總管說貨提不了。”馬嫣翎道，“有一批蠶，已經到了吐絲的齡期，卻因為天氣緣故，全死了。”
“這種事情他們怎麽沒對公子匯報呢？”幽芷也苦的把眉頭皺起來。轉身便對趕車去接她的顧寒道，“讓你們總管現在就來見我。”
“管事的現在應該在紡絲坊。”顧寒道。
“此事，明天再說吧，現在的天色……已經這麽晚了。”馬嫣翎道。
幽芷道，“他們每次匯報上去的數據，產出量都是在我們要求的標準之上，如果真的出了這麽大的問題，肯定有鬼，過了今晚，明日要查，肯定就更難了，現在我們還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抓住到底是誰在搞鬼。”
馬嫣翎也知道幽芷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但她還是堅持給胡良一個晚上的時間，對顧寒道，“顧護衛，你先去休息吧，今晚我和幽芷姑娘就不去紡絲坊打擾胡總管了。”
“是。”顧寒應聲退下。
幽芷道，“馬小姐這是怕我們把他逼急了？”
馬嫣翎帶著她進屋，又吩咐人去給幽芷準備夜宵。
馬嫣翎道，“我們也是初來乍到，如果做得太絕，太不給他麵子，怕他們也不會給我們留後路。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給別人留一點餘地，也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但他們卻這般欺騙公子，我實在是看不過去。”幽芷道，“‘同順’上下，誰敢這麽對公子，那都是要被趕出去的。”
“今日他們也和我說了緣由，是被人騙了，才會出現這樣的大漏洞，他們是想自己想辦法把損失補上，不想公子擔心。”馬嫣翎又把胡良說的話仔細地轉達了一遍，又問道，“剛才顧寒去接你時，可說了什麽別的話沒有？”
幽芷道，“他也隻說是被騙了，今年很難，但也說會想辦法補齊，不過這種拖延法，也是他們常施展的手段。公子就是太信任這裏的人了，一直放任不管，現在才出了亂子。”
“公子信任他們，肯定也是有理由的。”馬嫣翎道，“等多觀察觀察再做決定。”
幽芷見馬嫣翎態度堅決，也沒再多言。心中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吃過夜宵之後便借口想出去散散步，走了。
其實馬嫣翎心裏都清楚，她是去紡絲坊那邊查看實際情況去了。
馬嫣翎害怕幽芷一個人去會吃虧，又暗中叫了兩個跟著自己來的工人，悄悄跟在幽芷身後，也假裝是要過去探查一下情況，實際上，隻是保護幽芷的安全。
“讓她去也好，探探情況，明日若是情況有變，也好應對，總是拖著，到底不是法子。”馬嫣翎如此想到，便就床入睡，夜深人靜之時，馬嫣翎仿佛聽到有人在唱歌，那歌聲遙遠，淳樸，仔細聽去，還是一對一答，兩人合唱，此中別有一番深情。
這歌一直唱到天亮也未停。
馬嫣翎從床上起來，洗了把臉，自屋裏出來，反倒聽得更加真切了，那聲音，好像就響在院外的林子裏，而且已經不是一個人在唱，是很多人在唱。
幽芷也哼著那小曲兒和兩個工人疲憊地從外麵回來。
“幽芷姑娘這是去哪裏散步，去了一整夜，擔心死我了。”馬嫣翎道。
幽芷慚愧地垂下頭，道，“是我沒聽小姐的命令，私自去查了一下實際情況，今年的蠶絲，的確沒了，不過往年的陳貨，還有一些，隻是色澤不大好，可以折了低價賣出去，比堆起來發黴要好。”
“恩。”馬嫣翎並沒生氣，道，“那回頭我們便先把這批貨點出來運出去。”
幽芷又道，“以前，這塊地方，都是隻做真絲綢的，現在織布坊那邊，竟然還有大量的棉布和麻木，這是接的私活。”
“若隻是做自家的活，要養活那麽多人，也不容易，接點兒別的活，也可多一筆收入，何況人手也夠。”馬嫣翎道。
幽芷托著腮，靠在欄杆上，思量道，“其實，我還是懷疑是公子太久沒過來管理這個地方，讓這裏的人生了野心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君澤心中肯定是有數的。”馬嫣翎道。
“馬小姐就知道偏心公子。”幽芷道，她看馬嫣翎時，眼中也生出了同情，沉默了會兒，問道，“馬小姐這些年一直在等公子，可曾想過，如果有一天公子不回來了，你要怎麽辦？”
“他不會不回來的。”馬嫣翎笑了笑，對幽芷道，“你也累了一整晚了，快去睡個好覺。”
幽芷點點頭，回了房間，進門的時候，還舍不得關上門，偷偷地虛了一眼馬嫣翎，眼中有同情，也有嫉妒，動作輕巧地把門關上。
馬嫣翎如昨日與胡良約定的那般，巳時，工人都已經上工，馬嫣翎去找胡良，胡良也主動，沒再推脫，帶馬嫣翎去看了賬本。最近三年的進出記錄，全都擺了出來，堆積成山，近段時間的和以前的，全都分了出來，擺放的整齊分明，也方便查看。
馬嫣翎先從最近的開始看，隻看了幾眼，便擰起眉頭來了。
胡良道，“紡絲坊裏有工人百多，織布坊那邊也就更多了，還有染坊那邊……每天算下來，開銷都在千兩銀子之上，今年，已經虧損了幾十萬進去了。”
“這些，你都藏著，沒告訴公子？”馬嫣翎問。
胡良道，“每日工人的支出，是匯報了的，不過是報給大公子的，並未告訴二公子。”
“那這邊，到底是大公子在管，還是二公子？”馬嫣翎問。在朱家，朱君澤是老二，上麵他還有一個大哥，不過朱君澤也說過，現在生意上的事情，多半都是經他的手。
“二公子。”胡良道，“不過出了問題的時候，我們卻是告訴大公子，大公子先想辦法周轉，調整，不想二公子為此事煩心，二公子每年南來北往，已經很辛苦了，這也是大公子和老爺的意思，我們隻想讓二公子看成果。”
馬嫣翎點點頭，心裏也能理解朱君澤的大哥和父親的想法，到底是不想朱君澤太累了，不過這損失……
馬嫣翎現在也是頭痛。
胡良道，“我們這裏還接了一批私活，做的是麻布和棉布，有的是幫人做，有的是自己做，價格上相對絲綢來說，要更為便宜，不過銷路廣，每年做出來銷出去，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等到了秋天，我們還能在接一次軍用的棉衣，到時候賺的錢，差不多能夠填上損失。”
其實，仔細說來，朱君澤也沒怎麽管此處的事情，他們要怎麽做，那都是他們自己在拿主意，朱君澤每年所需要看的，隻是數據。
數據上沒出大問題，他基本不會親自過來查看，船幫裏其他的事情也已經夠他忙的了。
馬嫣翎道，“胡總管，現在我們要的東西很急，是馬上就要，不能先等你填滿損失，這樣吧，你先帶我去織布坊看看，這些賬本，我晚上帶回去再仔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