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執意下去
我直奔生死殿，把還在睡覺的夜子陌從榻上擰起來坐著，道：“知道你不會同意，但我無論如何都要給段亦回輪，讓他再世為人，而且身份顯赫，武可開疆闊土，文能安邦定國。”
“你瘋了嗎？”夜子陌尖子嗓子道，一把推開我，喚人來要把我轟出生死殿。
我死拽住門框，道：“你以冥君的身分特赦段亦，這事就好辦許多，至於下輩是什麽命運我來決定，要付出什麽代價，我給就是了。”
“哦？”夜子陌揮手示意侍仆退下，變出把刀子合我手裏，道：“劃花我的臉就是你要付出的代價，劃完左邊劃右邊，你下手吧。”
這怎麽行！？
如花似玉的臉是夜子陌的命根子，劃花了跟閹他沒區別，我哪裏下得了手，丟開刀子道：“段亦曾對我和宮華那麽狠，我都原諒了他，冥君，你就不能一開金口赦免了他嗎？”
“就算我赦他無罪，他也做過太多天地不容的事，輪回為人也隻能孤苦無依，暴屍荒野還無後人收屍，你自己也知道，我開開金口容易，但你若有個萬一，宮華會崩潰，蕊蕊會成孤兒。”
“可是……”
話被打斷，夜子陌道：“沒有可是，馬上回宮華身邊去，再讓我看見你一個人回來，我就把你給關在我榻上，夜夜看段亦如何服侍我就寢！”
我咬牙一跺腳，夜子陌說得出就做得到，我還是先回聖宮。
回去後，宮華看到我，臉色不比夜子陌好看，都不和我說話，抱起蕊蕊到看不見我地方去玩。蕊蕊眼睛紅腫，醒來不見段亦一定哭了很久，我便追上宮華，道：“你也不同意我這麽去做嗎？多個人疼愛蕊不是更好。”
“我已經回到了女兒身邊，她不再需要別人來疼愛。”
宮華顧慮蕊蕊聽能懂就不再和我多說下去，抱蕊蕊快步走了。我趴到臥榻上，問自己這個決定是不是錯了。
可對與錯就能完全衡量一個人的生與死嗎？那為什麽有句話叫好人命不長，禍害一千年？我執意要給段亦輪回，如果錯了，究竟又錯在哪裏？誰來給我個答案，告訴我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什麽是正，什麽是邪。
腦子有些暈，我躺到榻上，不一會白羽捧著熱薑湯來，道：“主人喝一點吧，來回一趟吹了風，喝些薑湯會舒服些。”
秋妍在門口張望了一下，見宮華一時半會不會回來，跑到榻前道：“師傅，師娘今天的臉色好嚇人，又青又黑，你回來之前把侍女們罵得直哭。”
“怎麽回事？”我問道。
“蕊蕊多吃了一顆糖，以往都是蕊蕊想吃就吃，華尊沒有為此責備侍女，今天不知道是怎麽了，炮仗似的一點就炸。”
還不都是因為我要給段亦輪回，唉……
我把熱薑湯喝下，交代白羽和秋妍最近沒事不要出現在宮華的視線裏，離宮華遠一些，避難。
秋妍想問又還是沒有問出口，拉白羽走了，按我說的沒事不要亂晃。宮華晚上才回來，沐浴完就睡覺，一個字都不說，我跟他搭話他也不理，一張冷臉能掉下冰疙瘩。
待女進來更換蠟燭，完事也要去休息了，可一個不小心，琉璃的燈罩掉地上啪一聲碎了。宮華煩躁地撐坐起來，衝侍女就是一聲重斥：“出去！一點小事都做不好，拿你們有什麽用！！”
侍女趕緊告退，抖著手把宮室的門合上。我在窗口站著，遙望今夜無星無月的漆空，想等宮華消了氣再去哄哄他，但他朝我走了過來，寬大的宮室幾步就到我跟前，端起我的臉揚手就要一巴掌落下。
我閉上眼睛，這一巴掌能讓他消氣的話，我願意挨。
然而良久過去，巴掌沒扇在我臉上，他鬆開了我，道：“很想一巴掌把你打醒，讓你清清楚楚想一想到底在做什麽。”
“什麽都沒做，隻是要給段亦輪回。”我仍堅持，迎向他焦灼的目光。
他道：“我不想再經曆一次生離死別，如果你執意如此，我會給你一份休書，和你一刀兩斷。”
然後他甩門而出，一夜未歸。
初夏的時節，聖宮裏如若入了冬，瑟瑟微寒，宮華搬去和蕊蕊一起住，如果我去看蕊蕊，他會把蕊蕊抱走，蕊蕊趴在他肩膀上眼巴巴望著我，想要我抱抱又不敢說出來。
古爾來問我究竟怎麽了，好端端地就和宮華形同陌路。我什麽都沒說，一個人去了九渺，想問問明子耀我是不是真得錯了。
蕭傾兒大腹翩翩，再有兩個來月就要臨盆了，我不能在這個時讓蕭傾兒擔心，就假借要茶葉，陪蕭傾兒說了會話，蕭傾兒問宮華和蕊蕊怎麽沒有同路，我隻道宮華在忙，蕊蕊又太鬧騰了，來了會添麻煩。
懷著孩子很容易乏，聊了一會蕭傾兒就想去睡覺了，我到水榭裏等明子耀，過了一會，等蕭傾兒睡著了，明子耀才來找我，聽我說完要給段亦輪回，毫無意外的，明子耀不讚成我這做。
我道：“隻要冥君肯赦免段亦，我有把握讓段亦順利輪回，至於我自己，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風險。”
“如果沒有太大的風險，冥君又怎麽不赦免段亦？”明子耀將就我的話反問我，問得我啞口無言，明子耀續道：“逆水行舟往往都是自取滅亡，師妹，你不該在這件事上糊塗，華宮會很傷心的。”
“但是段亦對蕊蕊……”
我的話又被打斷了，明子耀道：“正是因為蕊蕊，你更不能這麽去做，你是蕊蕊的娘親，應該為了你的孩子而更愛你自己。”
然後碎之不防，明子耀把柳樹枝幻化成拇指粗的繩子把我給綁了，還關我進一間黑屋子裏，他在門外道：“我會通知華尊來接你，在這之前，你好好想想吧。”
“耀師哥！別這樣啊，快放我出去！耀師哥，耀師哥！！”
回應我的是明子耀離開的腳步聲，明子耀還真狠得下心，把我捆成了粽子，柳枝幻化的粗繩憑我的修為，一點也奈何不了。好不容易等到黑屋子的門打開，陽光灑進，宮華如若身披七彩琉光般走到我麵前，幫我解了開。
他沒跟我說什麽，解開後轉身就走，我默默跟在他身後，罪人一般。
九渺裏穿走的弟子頻頻打量宮華，當認出白發黑衣的身影就是她們的掌門，宮華已經飛落雲團上，凡是看見了的都跪到地上，齊呼：“恭送掌門。”
我在雲團上回頭看了一眼，再看了看觀心台，梨花微雨，如果我和他不曾離開過觀心台，那該有多好。
我對他道：“觀心台上歸來殿，我們還能回來嗎？”
“不能。”
“那麽，這麽多年過去，你愛了上我，你心裏就不再覺得虧欠小蕪嗎？她是段亦的妹妹，她已經不能輪回，若說還能彌補小蕪什麽，就讓她的哥哥回到這個世上吧。”
宮華聽我說完就沉默了，臉上是沒有表情的表情，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回到聖宮，他沒有說過一句話，隻整整要了我一夜，我睡醒後想要去看蕊蕊，可到了宮室的門口就被無形的屏障彈了回來，而侍女又可自行出入。
我出不去，便讓侍女去叫他回來，侍女一去一回，道：“華尊讓姑姑好好修養。”
就這麽一句話，我知道我被宮華軟禁了，他還是不同意我給段亦輪回，我不打消這個念頭的話，他會一直關我在這間宮室裏。
秋妍和白羽也進不來，每天就在門口陪我說話，我幾天不見蕊蕊，把我想得快瘋了，秋妍去抱蕊蕊來給我看看，而又空著手回來。宮華不讓我見蕊蕊，以此逼我放棄，他的手法和段亦如出一轍，也和段亦一樣，明明愛我入骨，而又讓我痛徹心扉。
我衝到門口，大喊：“宮華，你聽得到的，快出來見我，宮華，宮華——”
他沒有隻字片語，連衣裳的角兒都沒讓我看到，更別說看到蕊蕊可愛的小臉。我快要被逼瘋，使出所有內力劈在無形的結界上，結界軟得像棉花，沒有將我震傷，可任由我怎麽劈，哪怕一頭撞上去也依舊如此，我傷不著哪，結界也完好無損。
他還沒有墮仙時，我和他的修為就相差甚遠，如今更是十萬八千裏，我想要強行闖出去，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宮華——”
漆夜裏，我喊了他無數遍，他仍然無動於衷，我急惱之下拿自己的命逼他放我出去，我去撞牆，發現牆麵是軟的，跟撞進棉花裏一樣，我打破茶壺，拿尖利的翠瓷片割我手腕，而碎片也軟得像棉花，我催動內力自斷經脈，而內力不聽我使喚，似被他控製了，可以由著我劈在結界上，但絕不許我傷到自己。
就這樣過去一個月，他終於來了，站在門外問我：“還要執意下去嗎？”
我隔在結界裏看向他，道：“告訴我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我不明白一個人的生與死為什麽要用對與錯去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