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從來不是
“那你究竟要怎樣？”我直入主題地問道，對麵坐著的不是宮華，而是墮仙為魔的段亦，哪可能指望他對我有一絲絲憐憫。
段亦道：“我要得很簡單，打開乾坤印拿回我自己的身體。宮華以緋影為結界，我能靠近，但緋影認得出我不是宮華，我一碰，它就深入冰層，所以宮華之外，能讓緋影乖乖聽話的隻有你，你是宮華的妻子，緋影也見過你和宮華在一起，你以宮華妻子身份命令它，它一定會聽。”
這……
緋影會不會聽我的話我不知道，但我太清楚不過，打開乾坤印十惡凶獸就會醒來，到時跑出封印，死的人將不止我和宮華。
段亦也很清楚這一點，就道：“你還管得了別人的死活嗎？想想你和宮華現在的處境吧。”
宮華昏睡不醒，拖得越久越危險，而我，沒有別的選擇。
但我也不能就這樣答應段亦，我還沒有知道我想要知道的全部，段亦讓我等他一會，他隱起身形，離開觀心台一去一回，手裏多了幾殼酒。
他杯子都不用，就著壺嘴就喝，酒的味道把茶香壓得一點也聞不到。他喝完一壺，才道：“被宮華封印的時候，我把元神藏進他身體裏，其實我不恨他封印我，正邪不兩立，誰叫打不過他，我隻想用他的眼睛，看著我想要看著的人。我有一個體弱多病的妹妹，還沒隨我一起修成仙身就離開了我，我找夜子陌問我妹妹的下落，夜子陌又不肯說，隻勸我就此放下，仙者不應該有太深的執念。
可那是我妹妹，就算不能和我一起步入仙途，我也要守護她生生世世，我就入主妖魔兩界，翻天覆地也好，毀天滅地也罷，我都要知道我的妹妹在哪，然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守著她，被宮華封印後，我仍是如此，不管妹妹輪回多少世，都是我妹妹，她想吃山楂糖，我就安排手下變成小販，把糖送到家門口，她想有件新衣裳，我就讓人抓個裁縫去，用最好的料子，最精細的做工，給妹妹做一身最漂亮的衣裳，她想拜入九渺，我就暗中助她入山，她想做宮華的徒弟，我就假扮宮華，夜裏教她劍術，讓她在數千弟子中脫穎而出，做了宮華的入室弟子。”
說到這裏，我驚駭當場，洛小蕪居然是段亦的妹妹！！
這叫我如何相信？？
段亦道：“我妹妹叫段沂，你不是執掌輪回譜嗎？查一查你就知道了。”
我拿出輪回譜，一世一世查下來，果然查到段沂輪回了幾十世後成了洛小蕪。這發生在我接撐輪回譜之前，我隻能順著段沂這一世往後查，無法反過來順著洛小蕪這一世往前查，所以我才一直沒查出洛小蕪的前世是誰。
如果不是段亦把妹妹的名字告訴了我，我也無法在難以數計的輪回中，把段沂和洛小蕪聯係在一起。
那麽夜子陌知道嗎？
回頭一定要找夜子陌問問。
有了段亦和洛小蕪是兄妹的關係，很多問題都能找到答案。不用段亦再說出來，我能肯定洛小蕪的死是段亦最痛恨宮華的原因。
段亦續道：“小蕪愛上宮華，我當時真得可以為自毀元神，從此消失得幹幹淨淨，讓小蕪和宮華好好在一起，可是宮華做了些什麽？到最後都不曾承認喜歡小蕪，再後來，如你所見到的，宮華的確成了兩個宮華，素來冷靜理智的他，會因小蕪的一些事失去自我意識，在他清醒的時候，我的元神控製不了他，但當他神思混亂，心智薄弱，我想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我也知道這些年來宮華過得痛苦，我才沒把他給毀了。如果小蕪還能活過來，像過去那幾十世一樣，簡單而又平凡的活著，我可以不恨他，但他不止撕了小蕪的輪回書，你還和他一起想讓另一個他消失，等同我再也不能出現，如此，我要拿回我的身體，新仇舊恨一起算，死不算什麽，我要宮華生不如死！”
我明白了，兩個宮華之間還有一個段亦，一個對於我對於宮華，哪怕是天地人三界，都比十惡凶獸還要恐怖的段亦。
那就絕不能讓段亦拿回他自己的身體！
可是段亦把葬仙散的解藥放我麵前，道：“明天這個時候之前，宮華服下解藥就能醒來，不過，我若沒能拿回我的身體，你沒有機會把藥喂宮華服下。百裏斑斕，我和宮華的恩恩怨怨跟你沒有多大關係，你現在抽身而退還來得及，我也可以念在你不顧自己也幫小蕪輪回的情份上，不把你拉進地獄，但你若執意留在宮華身邊，那就別怪我太狠，你是宮華現在最重要的人，就是一把能讓他生不如死的刀。”
所以，如果段亦把我這刀握進手裏，宮華就……
看著麵前的那粒藥丸，如果拂開它，宮華醒不來，而我可以躲回冥界去，如果把藥收好，就是要去打開乾坤印，讓段亦拿回自己的身體，然後利用我，把宮華逼到生不如死的絕路上。
再看看段亦，我道：“給我解藥又提醒我還來得及抽身而退，你不覺得這樣者很矛盾嗎？”
“有嗎？我怎麽不覺得，你若覺得如此，那就什麽都不做好了。”段亦道，說完就要把解藥收起來，我快一步把解藥拿進手裏。
一時間知道這麽多事，我腦子裏好亂，如果時間允許，我會細細理一理，反複權衡後再做決定，可是段亦沒有給我多餘的時間，一見他要收回解藥，我就再也想不了別的，隻知道宮華必須盡快醒過來，然後把段亦重新封印。
一切才能真正的了結。
段亦見我拿住了解藥，就給我滿了杯酒，道：“這杯酒敬你，敬你因為愛宮華而放棄我對你手下留情的機會，此後，你會和他一樣生不如死。”
我對這杯酒不屑一顧，但對愛上宮華，我無怨無毀，不能一起在觀心台上看日起日落，那就一起生不如死，因為夫妻從來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同林鳥。
我道：“你還沒告訴我，在宮華清醒的時候如何控製我的？”
“這個要多謝福兒，趁你和宮華睡著，我在你身上下了蠱，再安排福兒在我計劃好的時間裏催動馭蠱咒，我假扮宮華，一句百裏斑斕必死，她就什麽都聽，什麽都信，你很笨，沒有發現藏在宮華身體裏的那個我，這個福兒又太蠢，言聽計從，你們著實倆幫了我很大忙，都不知道要怎麽謝你們才好。”
段亦輕狂地笑了，一切都在他算計之中。
我沒時間去後悔，也沒有時間想別的辦法，隻道：“現在就去乾坤印的入口。”
“好啊。”
段亦召下雲團，非常樂意現在就去，我迎麵站在他麵前，不想看到他，他卻貼近了我，手還環到我腰上，想我像宮華那樣抱著我。
我掙脫開，可是雲團橫豎也就三兩尺寬大，我掙脫開來也不過離他半步遠，我便道道：“別碰我，你不是宮華。”
若非禦風術太爛，我絕不會和他呆在同一朵雲上。
他無關要緊地道：“大可把我當成他，不都是同一副身體嗎？用來抱你的手就是宮華自己的。”
“宮華是我夫君，而你是偷他身體的賊，你現在碰我就是在髒他的手。”我毫不客氣的地道，段亦聽得抽動了輕狂的嘴角，道：“不要激怒我，我沒有宮華那麽好的脾氣，更不會憐香惜玉，你這把能叫宮華生不如死的刀子已經被我握進了手裏，你還顧得上髒嗎？還是多想想要如何才能讓我在下手的時候別那麽狠。”
“你不會得逞的。”我篤信。
“嗬嗬。”段亦隻笑了笑，站在我身後不再碰我，但我一陣一陣發冷，毛骨悚然的那種。
到了極寒之地，他按宮華的手法解開幻象，緋影顯現出來，段亦剛靠近半步，緋影就響起錚錚劍音，尖銳又刺耳，提醒我身後的人不是它的主人。
我輕撫緋影赤紅的流蘇，無聲跟緋影說：宮華不是宮華，但我是我，宮華的妻子，我一定要打開乾坤印，讓偷了我夫君身體的賊滾出我夫君的身體，把我的夫君毫發無損地還給我。
然後我握緊劍柄，決絕地把緋影拔了出來，緋影沒有忤逆我，拔出來後就化成一團紅光圍住我，主人不在，它要替主人保護我。
地表之隨震動，冰層開裂，遍布大樹根枝般的裂紋，冰冷刺骨的冰水不斷從縫隙裏冒出來，腳下的冰麵成了浮冰，越來越難以站穩。
段亦控出光罩，把我和他籠罩在一起，然後拽著我跳進水裏。我想起宮華帶我去看魚，相似的動作在段亦做來竟和宮華有幾分相像。
也許此時的段亦披著宮華的皮囊，表麵上看就是同一個人，我才會有些眼花。
段亦也是拿出顆夜明珠攤在手裏，照亮附近的水域，隻不過我看到的不是九渺湖底的波光魚影，而是一隻又一隻尖角長尾，獠牙森森鋒利的凶獸，若是張開血盆大口朝我啊嗚一口，我連塞牙縫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