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那個人是
宮華回來，去軒室換衣裳，聞到軒室裏還沒有完全散去的胭脂味，也沒有問我是不是夜子陌來過，我想他回來之前就知道了。
不過他不問最好，要不糾結在說與不說之間，我會好為難的。
我道：“觀心台上最安靜的地方是你修煉時用的靜世閣吧？”
“嗯。”
“今晚就在那裏見小蕪。”
他點頭允了，不過看起來有些猶豫，我就道：“我會提前把軟骨散藏在甲縫裏，白羽會化回原形，若那個人要傷我，它就帶我暫離觀心台，你別太擔心了，我們先去靜世閣做準備吧。”
“斑斕，”他看著我，幾番啟唇，最後又沒說什麽，牽著我的手一起去靜世閣。
靜世閣在東南角，推門進，繡著觀心台縮略圖的屏風後，鋪地一方軟墊，四周垂著赤紅色薄紗，一些書冊和藥瓶子放在牆角的矮桌上，除此之外沒別的擺設。
我軟墊拿開，換成一張三尺見方的黃絹，水晶球擺到黃絹正中央，道：“這樣就可以了，子時的時候我們再來，魂魄還很脆弱，出了水晶球一點光都見不得，整個過程也不能被打擾和打斷，到時你布個結界。”
“用往生鏡會消耗你很多修為嗎？”他很關心這個問題，我修為本來就低，經不起折騰。
我道：“往生鏡是冥界的法寶，我是冥界的後天神官，我用它還是沒問題的。”
“那就好。”他這才微見放心些許。
這會離子時還早，我就和他一起延著梨花林散步，想聊什麽聊什麽，感覺他很想知道夜子陌來找我做什麽，便道：“冥君已經知道我要給小蕪輪回，我想反正他都知道了，就讓他再多知道些，對抗妖魔兩界，我們的幫手越多好。”
“眼下權宜之計，隻能如此，這個世上如果沒有我宮華，能護你萬全的就是夜子陌，和他幾次交手，雖然都是我贏了，但他的修為絕對與我不相上下，若非太過太乎他那張臉，不敢放開手腳和我過招，我沒那麽容易贏他。”
“誰都有弱點，冥君的弱點就是他那張臉。”
“那我呢？”
他突然問我這麽一句，我反應了片刻才道：“你的弱點太多了，有九渺，有乾坤印，還有我，不管被逮住哪一個，都能叫你動彈不得。”
他不太認同地搖搖頭，道：“我沒有弱點。”
他是不是太自負了？我鄙夷道：“吹牛吧你，哪天我被妖魔兩界的人抓去了，叫你拿乾坤印來換，你怎麽辦？”
“這還不簡單，拿我自己去換你不就行了？”
他說的輕快又輕鬆，好像在說一件無關要緊的事，可我聽了心裏一點也輕鬆不起來，照理說我應該感覺到無比幸福，我為了他可以不顧自己了，他又何嚐不是，但當真的發生了，為了救我而落進妖魔兩界的手裏，他還能活著回來嗎？
“不說這個，”他注意我的沉默，把話題轉了開，道：“你除了教秋妍怎麽伺候你，沒教些別的嗎？”
“沒有啊，我會的都那麽少，還能教秋妍些什麽？批因果書啊？”我也不再想剛才的話，就接著他的話道，他想了片刻，道：“不如我教秋妍一套劍法，多一個人貼身保護你。”
我道：“不太好吧，哪有徒弟保護師傅的，要不還是你教我吧。”
“這，”他遲疑，我便追問：“你的劍法能教秋妍，就不能教我？”
“不是，”他上下打量我一番：“你能學會？確定？”
“嗬！嗬嗬！敢情你是小瞧我，找打！？”我挽起袖子，掄起拳頭，我家夫君真該好生調教調教了，居然敢小瞧冥界依斕府的斕姑姑。
可我家夫君氣定神閑地回我一句：“省省力氣，等打得過我的時候再來說找打兩字。”
好你個宮華！我惱。
打當然打不過他，但耍賴肯定是我贏，我就道：“我的確沒什麽用，除了批因果書，擬輪回書，我啥也不會，這會連走路也不會了，你就背我回去吧。”
話一說完，我吊著他膀子不走了，他好氣又好笑地顰了顰眉心，然後微用力一帶，背我到背起往軒室回。
我趴他背上臉就紅了，其實跟他說著玩的啦，沒想他真肯背著我，這要是被蕭傾兒她們見到，非驚掉下巴不可。
世上能在他麵前撒野的，真就我一個了。
子時之前，我交待秋妍不要出軒室，不管發什麽，都在軒室裏呆著，宮華在秋妍的軒室外布下結界，確保秋妍安全。白羽化回原形守在梨花林裏，白色的羽毛和梨花混成一片，打眼一看很難分辨。
我拭拭往生鏡，然後鏡麵朝下，旋停水晶球的正上方，再雙手結印華成金光籠罩往生鏡，就見往生鏡旋轉了幾圈，灑下同樣的金光鋪滿地上的黃絹，黃絹傾刻符咒密布，通過金光與鏡背麵的符咒相互輝映，緩緩現顯出洛小蕪的輪廓，從模糊到清晰。
以為洛小蕪長得乖巧，見了才知道原來是清秀，仿佛一朵盛開在晨光中的梨花。
“師，師傅…”帶著哽咽的一聲輕喚，幾百後年聽進宮華耳朵裏，宮華就溫潤了深瞳。洛小蕪似要說什麽，看到一旁的我又沒有說出來，宮華便道：“她是我妻子，百裏斑斕。”
“妻子？”洛小蕪嗚一聲哭了，以為她會埋冤宮華，她為他可以去死，他卻娶了別人，但洛小蕪很快止住了哭，禮數周全地向我行禮，即便心疼如割，道：“九渺第二十九代掌門入室弟子，洛小蕪，拜見師娘。”
我好不習慣師娘這個稱呼，這讓我想起秋妍管宮華叫師娘，但這會不是矯情的時候，我道：“和你師傅說會話吧，往生鏡隻能維持小半個時辰，我先回軒室了。”
宮華拉住我，不讓我走，他和洛小蕪之間沒有什麽話不能被我聽到，但我笑著收回被他拉住的手，道：“時間不多，別耽誤在我身上，這次見了小蕪，以後還機會再見都是在她輪回過後。”
合上靜世閣的門，我小跑著回到軒室，一屁股坐到榻邊上就沒能爬得起來，心裏又煩又亂。
洛小蕪明事理，識大體，無可挑剔，試問宮華怎能不愛？而我自己這麽想，是不是太小心眼了些，和一個死了的人計較。洛小蕪也威脅不了我，她的輪回掌握在我手中。
而且這會不該想這些吧，讓宮華和洛小蕪見麵，是為了引那個人出現，指不定下一個眨眼的瞬間，宮華就不是宮華了。
我閉目調息，讓自己快點靜下來，別再胡思亂想了，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絕對不是鬧著玩。
弄清楚那個人是誰，才是現在最應該做的。
小半個時辰後，軒室門吱呀一響，我頓時戒備，剛起身，宮華就到了榻前，用力把我緊進懷中。
我都沒機會看他的眼睛，分辨出是不是他，他就這樣抱緊我道：“謝謝你讓我見到小蕪，還幫她輪回，小蕪剛才說，她有最好的師傅，還有最好的師娘，此生無憾了。”
聽他說到這裏，我幾乎以為他就是他，可略微無聲後，他道：“百裏斑斕，你什麽都好，就是蠢了些，我早說過我不是宮華，你還一直不相信，我一次次裝瘋賣傻，你都沒有看出來。”
“什麽！？”我驚駭，抬手就要推開他，但他更用力地抱住我，還壓住我後腦勺，不準我看他的臉，道：“你和宮華說的每一句，做的每一件事，我其實全都知道，所以，你聽好了，隻許給小蕪輪回，別起心想讓我消失，否則我會拉著你一起下地獄，讓宮華再嚐嚐失去的滋味。”
“你，”我穩住想要打顫的嗓音，道：“你究竟是誰？”
“這個不重要，我不會輕易血洗仙界，這些年也隻偶而發泄下心裏的憤恨罷了，但你不要逼我，我沒有什麽事做不出來，如果你想重新認識我，那就盡管去做能讓我消失的事，我會讓你刻骨難忘！”
然後他抬起我的臉，我短暫一瞥，看見一雙邪妄而又猖狂的眼睛，但來不及再細細看看，來不及再多問一些，他就吻到我唇上，一雙手捧緊了我的臉，不準我躲避。
我沒有半點反抗之力，想喚白羽來幫我一把，可他趁我啟唇，入侵城池，越發用力的狂吻。
我推不開又躲不開，絕望得想要死掉。
還好他沒有吻太久，很快就捂著頭退開了，我跌坐到地上，混身發冷，不停哆嗦著。
“斑斕，斑斕……”他吃力地喚著我的名字，但不是他，而是宮華在拚命拚命奪回身體，他最後警告了我一眼，才把身體還給宮華。
宮華短暫恢複後，快步到我麵前，見我臉無血色，瑟瑟發抖，就趕緊抱我到榻上，抓過被子把我裹好，抱進他懷裏。
同樣的懷抱，卻是不同的兩個人，一個會在地獄的門口把我推開，一個會拉著我一起跳下去。
宮華嚇壞了，都沒敢問我發生了什麽，隻一遍一遍安慰我：“別怕，那個人已經走了。”我像死過一次般，嗆出一口大氣才活了過來，埋在他胸口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