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真正目的
宮華不動聲色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向我走來,赤紅的衣擺兒掃過層層步台,鋪灑耀眼的瑰麗與高華的清絕,仿佛從天際走下,披著雲山幻海裏的霞。
他看著我,眉心顰起,越發顯得雙瞳深炯而又藏而不露,無法看不出他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我啟唇想再說些什麽,他就一把把有毒的點心拂到地上,瓷碟子碎了,點心滿地打滾,蕭傾兒和幾位老長跪著一動不敢動,蒼白的麵色瞬息之間變成鐵青。
我也不敢說話了,站在原地回視他,他與我目光一接就移了開,一一看過蕭傾兒和幾位長老,道:“斑斕是我的妻子,這一點比她是冥界的後天神官更為重要,任何人都休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動她一分一毫。從即日起,山中所有人無我應允不得離開九渺,非九渺中人非請不得入島,湖畔增派弟子巡視,若有可疑人等一律拿下,傾尊不再過問九渺的事宜,一切由我親自打點。”
蕭傾兒和幾位長老連忙應了聲是,宮華續道:“不管是誰,最好趁還來得及收手,收起加害斑斕的心思,否則,劍不認人!”
擱下話,宮華牽緊我的手帶我離開正殿,迎風一個飛身回到觀心台上,我還沒說話,他已先道:“不在你的身邊的時候不要一個人離開觀心台,即便去島上也讓白羽送你去,你禦風術不好,輕易就能叫人逮著機會,躲在暗處微一控風害你從半空中摔下來。”
“沒,沒這麽嚴重吧,”我嘴上說的輕鬆,其實心裏後怕極了,正好又有一股風從我背後吹來,透進衣衫,汗濕的後背一下子涼透了,我生生打出個哆嗦來。
宮華見我嚇得不輕,道:“收拾下東西,我送你回依斕府,等我把下毒之人揪出來,再來接你回觀心台。”
我不肯,死在觀心台上也不要和他分開,就找理由道:“突然回依斕府,冥君會以為你欺負我了。”
“那我送你去棲霞。”
“可是我們剛剛才回來。”
我兩番借故不依他的安排,他就猜到了真正的原因。見他淡染的薄唇欲言又止,我就知道他同意了我留下,隻是很擔心,怕有個萬一,我便道:“我會事事小心,處處謹慎,除了離開,什麽都聽你的。”
他反複思慮後,幾分無奈地道了聲:“好吧。”
次日下午,天氣挺好的,陽光明媚,萬裏無雲,我帶白羽去梨花林裏采梨花,準確的說是采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
梨花苦澀又嬌弱,熱水一衝就熟透了,無法用來泡茶,但花骨朵兒不同,略煮一小滾除去苦澀,再晾在風裏幹透,薄紗包裹,覆蓋幹透的花瓣封罐存放,十天半月後就可以取來加入茶葉衝泡。
“主人,給。”
白羽摘了好多,捧在小手兒裏遞給我,正要又去采的時候,白羽指著結界外道:“傾尊來了。”
我打開結界,蕭傾兒衝我點了下頭,謝我讓她進來,她就先去見宮華。
蕭傾兒把需要處理的山中事宜整理成冊,一一轉交給宮華,師姐弟倆在書房裏說了好久的話,中途我還讓白羽送了茶水去。
我搬榻桌到石浮台上,晾曬采來的花骨朵,蕭傾兒走的時候看到我,走了過來道:“剛才和師弟說起收徒一事,師弟答應。”
我挺意外宮華會收徒,但在我心裏,我希望他收徒,無關是不是為了放下洛小蕪,又或是因為娶了我,他能收個徒弟,冷冷清清的觀心台能多出些熱鬧來。
蕭傾兒道:“我前段日子挑了四名弟子,按師弟的意思,先讓這四名弟子住進觀心台,待他逐一了解後和篩選後,再確定收哪一個為嫡傳。”
我一聽更意外了,宮華居然肯同時讓四個弟子進觀心台,道:“該不會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師弟還讓我去冥府走一趟,接你的徒弟來,說是一來可以照顧你,二來做個伴。”
“啊?”真的嗎?有點不可以思議呀~
蕭傾兒見我張大嘴睜大眼,一副意外到不能再意外的表情,續道:“師弟的變化真大,給我一種感覺,婚前婚後判若兩人。”
我也這麽覺得,趕緊把冥府的通行令牌遞給蕭傾兒,道:“憑此,傾尊可以在冥界暢通無阻,就麻煩傾尊接秋妍來了,秋妍,我徒弟的名字。”
“嗯,我明兒就去。”蕭傾兒收好通行令牌,似還有話要說,她看了眼書房,猶豫後,道:“斕姑姑,有些事師弟沒有告訴你,但我想讓你知道,下在點心裏的毒連我都沒有察覺,就不是一般的毒物,山中弟子根本接觸不到,而且借我之手送有毒的點心,其真正想毒害的人很有可能是師弟。
師弟對仙界來說如若定海神針,對妖魔兩道來講,就是眼中釘肉中刺,有師弟在一天,他們就如芒在背,不除不快,加之九渺弟子眾多,難保不被妖魔兩道的人混入其中。我和師弟推斷,有毒的點心和藏毒蛇之事非同一人所為,前者可能是嫉恨,而後者就是一石三鳥,用有毒的點心陷害我,同時至師弟於死地,若斕姑姑再有個閃失,冥界和九渺必然生出矛盾,到時真要天下大亂的。”
那麽……
我明白過來,宮華不讓蕭傾兒打理九渺,是為了保護蕭傾兒不再被人利用,他安排我回依斕府,是因為這個下毒的人藏在暗中,防不勝防。我嫁給他,世上但凡能出氣的都以為他深愛著我,那麽利用我來打擊他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事實上他不愛我,可又把我卷進血雨腥風裏,他能做的就隻有以防萬一,送我到絕對安全地方。
不愛我,所以不能連累我。
“斕姑姑,我先走了,四名弟子今晚會住進觀心台,若有什麽需要,隻管差白羽去辦,島上我都打點好了。”蕭傾兒道,欲走又幾番看向書房,心裏有太多的擔心。
宮會保住了蕭傾兒,可自己會多一分危險,我又留在了觀心台,他得隨時留意著,不讓人逮著機會,蕭傾兒有心而無力,幫不上什麽,一切都係於宮華一身。
但是,他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四名弟子住進觀心台,難道是為引蛇出洞?
“傾尊。”我拉住蕭傾兒,想要再細細問一下,蕭傾兒看出我的疑惑,不用我說出來,她已道:“這四名弟子是我親自挑選的,按說不會有問題,但出了這麽多事後,我也不能保證了,斕姑姑你要多加小心,另外,好些年沒見師弟如此緊張過誰,師弟的變化應該就是緣於此,有了斕姑姑,師弟才像活了過來,所以無論如何,斕姑姑你一定不能有事,我不想再複見到明明活著,而又像行屍走肉一樣的師弟。”
“我…”會的。
還有想要說的話,我沒有說出口,隻需看著蕭傾兒用力點點頭。
送走蕭傾兒後,我帶上白羽收拾了五間軒室出來,宮華聽見搬東西的聲響,過來看了看,道:“隨意布置就好,餘下的等四名弟子到了,讓她們自己收拾。”
我道:“閑著也是閑著,找點事做時間過的快一些。”
我是隨口說說,宮華聽了,無聲良久,見我忙左忙右,又是吩咐白羽抱棉被,又是往花瓶裏插盛開的梨花,他道:“在觀心台上住著,真得很無聊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趕緊道,不想他心裏覺得過意不去,沒有陪我打發時時間。
他道:“過段日子,我帶你去個地方。”
“什麽地方?”
我曾帶他去過魂嬰塚,到了才告訴他是什麽地方,他記得這事,便學著我那般,道:“去了你就知道。”
“好吧。”
誰叫我先跟玩賣關子,現在輪到他了。
閑置的軒室常年沒人住,有股子黴味,他去取了沉香來,放香爐裏一醺,黴味很快消失了。晚一些的時候,四名弟子挎著包袱,一字排開地站在石浮台上,我站殿廊下看著,以為宮華多少會訓示幾句,不想宮華隻道:“幫斕姑姑把桌上的花蕾收好,送到茶廳裏去。”
然後宮華轉身走了。
四名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問又不敢叫住宮華,茶廳在哪啊??
我讓白羽領她們去,順帶領她們去各自的軒室,她們倒也很懂事,一放下包袱就讓白羽領她們來見我,我還在殿廊下,琢磨著宮華什麽時候給洛小蕪塑魂,可別為了揪出下毒之人把這事給忘了,這才是頭等大事。
“九渺弟子,錦秀,婉玉,福兒,娟子,參見斕姑姑。”
四名弟子甜甜笑著,禮數周全地向我躬身行大禮,一個個水靈極了,跟花兒似的,順著一眼看過去,真叫一個賞心悅目。
我輕抬手,示意她們免禮,道:“今兒沒什麽事了,都歇著去吧,明天等你們有空的時候,我會讓白羽帶你們四下逛逛,盡早熟悉觀心台。”
“是。”四名弟子齊聲道,向我行禮後才告退。
我回到軒室去,推開門看到宮華在裏麵,褪了外袍在往衣樁上搭,我咚一聲就靠到了門框上。
我滴天!他這是要和我一起住嗎?
在棲霞的那幾天,同住一間房為是為瞞騙明子耀,但現在已經不需要了,就算觀心台上多出四名弟子,不管這四名弟子裏有沒有下毒之人,也不至於這麽快就趁天黑窺探我和宮華。
那他為什麽要來我住的軒室,還在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