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剜心剔骨
沒有人知道我這一刻是什麽心情。
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我整個人都在顫抖。
那闊別五年的生意,最後的記憶還停在‘你走吧’這句話上。
那個時候痛得像要死掉了。
所以這一刻再聽到,仍然覺得仿佛痛到要死掉一樣。
像是在地震裏活下來的幸運兒,又怕下一刻地震還會再侵襲大地一遍。
像是得到了最想要的東西那樣的喜悅,又怕下一秒會被人搶救擔驚受怕得要死,結果最後才發現,原來隻是一場夢那種能將人吞沒的絕望和窒息。
我怕這一切隻是一場夢。
我不敢動,甚至不敢抬頭。我死死盯著那隻覆住我手背的大掌,渾身顫抖。
我閉上眼睛,再睜開,已是淚流滿麵,視線模糊得我什麽也看不清,我用力搖頭將眼淚甩出眼眶,那隻手便重新落入我視線了。
可我還是不敢動。
我捧著那隻喜鵲,感覺手心裏傳來濕漉的溫熱,才想起它還受著傷。
身後傳來子諾啞聲的驚呼,“陸叔叔……”
我捧著喜鵲跳下椅子,驚慌失措將喜鵲捧到子諾麵前,“快,它受傷了!”
喜鵲在我手中奄奄一息,幾次撲扇翅膀都沒能飛得動,眼睛一睜一閉。
子諾亦是慌張得不行,“怎麽辦?”
子諾雙手虛覆在我手背上,我倆捧著喜鵲跑到護士麵前,“它受傷了!醫生呢?”
護士驚訝瞪著我,低眉看了看我手中受傷的喜鵲又抬頭看向我身後,傻傻和我說了句,“我們醫院,沒有獸醫啊……”
我沒好氣,“人都能治,一隻喜鵲還治不了了?”
子諾也瞪了她一眼,“就是!”
我和子諾越過她,保持捧著喜鵲的姿勢一路衝到醫院辦公室。
醫生看到我和子諾捧著喜鵲的時候一臉遭雷劈了的表情。
我說明來意後,他盯著喜鵲看了一會道,“找隔壁的王醫生吧,王醫生以前是個獸醫的。”
於是我和子諾捧著喜鵲跑去了隔壁。
前麵那個醫生話說的不假,王醫生以前的確是個獸醫,看到受傷的喜鵲滿臉都是心疼,從我手中接過喜鵲就開始為它看傷。
我滿手都是喜鵲身上的血,跑到洗手間洗手的時候,我感覺手背上還殘留著最初的溫度,現在回想起來,我發現,那隻掌心,原有些涼。
我鞠起一捧手潑到臉上,但這並沒有使我冷靜下來。
我走出洗手間,衝子諾說了句,“子諾,喜鵲就交給你了。”
子諾叫我放心,並將我推出房間。
回到陸孤城病房,我站在門外卻像被顧子白引來這裏的時候一樣,失去了推門進去的勇氣。
萬一,剛剛隻是我的幻覺怎麽辦?
萬一,他壓根就沒有醒過來怎麽辦?
我鼻子又開始發酸了,我不想哭的,可是有些止不住淚水。
我使勁擦它就使勁掉。
怎麽這樣呢?
房門被拉開,我渾身一僵,同時聽見一聲非常淺淡的歎息。
遂即腰上一緊,我被扣住腰際,一股力道將我用力帶進房間裏。
天旋地轉壓下來,我眼前一片模糊,耳邊是陸孤城沙啞又低沉的哀怨,“我大概是史上最慘的病人了,醒來後迎接我的不是最愛之人的擁抱和親吻,也不是歡呼雀躍,竟然是兩個背影,一大一小,相繼忽視我後離開了。”
我感覺腰上的力道加緊了,很有要勒斷我的意思,他繼續哀怨,“原來,還有別的東西比我重要。”
我心下一個咯噔,脫口道,“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
眼前的人僵了一瞬,爾後鬆開我,表情委屈,目光深深看著我,“那你為什麽站在門外那麽久都不進來?”
我愣住,直到這一刻,我才看清眼前這個男人的臉。
我情不自禁抬手撫上他的臉頰。
是溫熱的,也是鮮活的。
他的瞳孔閃爍著無比動人的光。
是生動的,也是繾綣的。
我小心翼翼的喊他,“陸孤城……”
他握住我的手,溫柔低下頭來親吻我的鼻尖。
我渾身發抖,“陸孤城……”
告訴我,這一切不是做夢。
他摟住我的身子,抓著我的手圈到他脖頸上,繾綣吻住我的唇,氣息傾吐,“說你愛我。”
我乖順道,“我愛你。”
我瞬間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被人攔腰抱起,一下壓到床上,那些溫柔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洶湧的、霸道的、灼熱又熾烈的進攻,攻城略地,吻得我發懵。
他最後在我耳邊停下,氣息喘得極重。
我呼吸急促,偏頭看著他的臉,他的頰上氤氳著不同尋常的潮紅。
我急道,“你怎麽了?”
他沒回我,雙手扣著我的手腕。
意識到什麽,我道,“你先起來!”
他虛弱道,“別走,讓我抱一下。”
我喉頭一嗆,溫聲道,“我不走,你先起來。”
他還是沒理我。
沒一會兒,他的頭一歪,靠在我肩上,整個人也失去了支撐的力氣般壓在我身上。
我一下慌了,“陸孤城!”
醫生給陸孤城做全身檢查的時候,我全程跟在醫生身後圍著他轉。
子諾則跟在我身後圍著醫生轉。
醫生終於停下來的時候,無奈看了我一眼,再看了子諾一眼,道,“病人恢複得很好,一點兒後遺症都沒有,就是躺太久了,身體機能太久沒運轉,突然間運轉得太過激烈一下子承受不住暈過去了。休息一下就好,等身體機能徹底複蘇,多鍛煉鍛煉身體,就啥事都沒了,不用擔心。”
我瞬間鬆了口氣。
醫生下一句又道,“不過……”
我的心刹那又提到嗓子口,“不過什麽?”
“你們發生什麽了?怎麽這麽激烈?”
想起被陸孤城壓在身下深吻,我一滯,臉色霎時紅了,背過身毫不客氣下逐客令,“好了沒什麽事你也可以走了。”
我在陸孤城床前坐下,雙手趴在床邊目不轉睛盯著陸孤城的臉。
子諾學著我,“媽媽,陸叔叔真的醒了嗎?”
這個問題我有些回答不上來,直到這一刻,我仍覺得自己恍如置身夢境。
可是總要相信吧,相信美好的事情正在以及已經發生。
所以我點頭道,“恩,醒了。”
我一直守著陸孤城,子諾後來和我說了句‘去看看喜鵲怎麽樣了’就跑了。
房間裏安靜得聽得見陸孤城的呼吸,我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不由失了神。
後來怎麽睡著的我也忘記了。
隻記得做了一個夢。
夢裏我捧著喜鵲和子諾一起去找王醫生。
陸孤城沒有醒來過,我在房門前哭了許久也沒有人從裏頭拉開房門將我扯進懷裏要我說愛他。
這個夢太可怕,以至於我瞬間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並失聲喊出心心念念的名字,“陸孤城!”
我喊得並不小聲,睜開眼睛要尋找熟悉的身影,卻猝然跌進一雙星光細碎的瞳孔裏。
他握住我伸出半空的手,將我的手放到嘴邊親吻,“我在這裏。”
我躺在他的懷裏,和他蓋著一張被子。
我喉嚨哽咽,“陸孤城……”
我鑽進他懷裏,緊緊攥著他的袖子,攥得骨節泛白,“求求你告訴我這一切不是假的。”
他用行動證明,捏住我的下巴吻下來,大手滑進我衣服內裏,輕輕一握。
我一怔,驀地有些懵叉。
他卻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用力將我抱進懷裏,下巴抵在我肩上,整個人埋進我頸窩。
我被他摟得有些呼吸困難,可又不舍得推開他。
我感覺他的身子在輕輕顫抖,我聽到他又說,“說你愛我。”
我乖順道,“我愛你。”
他抱得我更緊了,我抬手摸上他的頭發。
他的頭發很密集,我不知道顧子白上一次給他剪頭發是什麽時候,但他的頭發現在已經長得很長了,導致有些紮手,撓的我手心有些癢。可我卻覺得歡喜。
我感覺肩窩上有些濕潤。
我想看看他,他不讓我看,就這樣壓著我,將我攬得緊緊的。
“對不起。”
這是他的第一句。
“我知道,我犯下的罪孽,這一句抵不完,所以……”
我搶過他的話,“所以,拿你的後半輩子還給我!”
他猛然扯掉我的上衣,沿著鎖骨的線下滑,那些灼熱的親吻讓溫度一點一點升騰,迷亂中,我聽到他問我為什麽。
我記得我是這樣回答的,“我曾經恨過你,是歇斯底裏,可不愛你,是剜心剔骨。”
他離開我的這五年,我無數次在怨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察覺程伯想自殺的決心。
那時他靠在陸孤城病房外頭一反常態要我去英國看看父親創辦的分公司我就應該察覺的。
或者是更早我跪在父親墳前問會不會怪我不給他報仇而程伯反應那麽激烈的時候。
我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可以阻止程伯做下那個在我麵前的決定,可我一次又一次的錯過。
我也怨恨自己為什麽那麽沒用,那個時候我不應該對陸孤城說‘我不要你了’。
我後來設身處地的想,如果我是陸孤城,他對我說這句話,我也會心痛得立刻去死掉以此來還我欠下的兩條命。
我有太多的不該,一切都是因為我才走向那個險些不可挽回的局麵。
陸孤城的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稱得上粗魯,像毛頭小子那樣的急躁。
那麽多次的繾綣,但他從未有一次像現在。
躁動又壓抑,小心翼翼像怕碰碎了珍寶卻又半分不願放開我。
我很痛,可我也不舍得他離開我。
於是我重重咬在他肩上,我迷離撫著他的臉,“不要離開我……”
他說這話時,喉頭哽咽,讓我一瞬間想起要到了糖的小孩,他說,“謝謝你還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