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夢裏美滿
回應我的,是一片寂靜。
寂寥的夜,壓得我很難受。
我徹夜未眠,就那樣一直抓著陸孤城的手。
他沒有醒過來。
醫生例行過來為他檢查身體,從頭到尾,眉頭就沒有舒開過,末了,輕輕搖首。
今天,是最後一天。
我坐在陸孤城身邊一動不動,我始終抓著他的手。
無論是顧子白找我說話,還是楚小莫,還是明瑜,我都無動於衷。
直到後來他們都退了出去,沒有再進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沒有覺得煎熬,隻感受到他越來越冷的手。
我攥得越來越緊,企圖阻止他繼續變冷下去的手。
一整個晚上,我都沒能將他的手焐熱。
下午紀彥明和周晨從軍區醫院過來,看著倆人頰上淡粉,我舒了口氣。
沒事就好。
他們沒有久留,沒多久就退出了房間。
我看著天色從明到暗,這一天何其漫長,長得我想不起來我們糾纏了這麽多年的前半生。
我不知道眼淚是什麽時候掉下來的,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麵,還一發不可收拾。
我親吻陸孤城的手背,用他的手感受我濕潤的眼眶,“你看看你,又害我哭,你知道不知道我因為你哭了多少次?”
“睡了這麽久,也夠了吧?”卻發現他的手背一片冰冷,我的手有點抖,慌張將他的手塞回被子裏,“你醒過來,隻要你能醒過來,我什麽都答應你,你說好不好?”
“滴滴滴滴——”冰冷的機器隻會發出提示的指令,它響的特別刺耳。
我用力抓著陸孤城的手,“我不恨你了,其實我早就原諒你了,你不是說你愛我嗎?那你醒過來看看我啊!”
醫生第一時間衝進來,我聽不清他朝我說了什麽。
護士撥開我的手要將我推出去,我不肯,眼睛猩紅,“我不走!我要親眼看著他醒過來!”
醫生半跪在陸孤城身上,雙手壓在他胸口,急迫指揮護士,“除顫儀,快!立刻進手術室!”
紀彥明掰開我緊攥著陸孤城的手,一把將我困在懷裏。
我手捏成拳,用力砸在他心口,失控吼道,“讓開!”
“希望你冷靜點!”楚小莫的聲音噙著悲傷到不行的哭腔。
紀彥明用力摟著我,將我的頭摁在他肩頭。
我想起陸孤城也曾這樣抱過我。
他充滿眷戀的親吻,深情又帶著深怕傷害珍寶般的小心翼翼。
他滾燙的溫度,他熾熱的視線,寬厚而溫熱的懷,溫柔繾綣摟住我的擁抱,還有那句橫跨山海以及千言萬語而來的‘我愛你’。
我哭得撕心裂肺,“你叫他回來……”
“隻要他回來……我什麽都答應他……”
朦朧的視線裏,我唯一看見的,隻有醫生半跪在陸孤城身上搶救的背影還有那扇轟然關上的門。
接下來的五個小時,像等待宣判般,我肅然坐著,一動不動。
誰跟我說話我都沒理,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無法自拔,我一直盯著手術室的燈。
我記得程伯說我也險些沒挺過來的那一夜。
我夢見父親,他和我說‘別胡鬧,回去吧’,我現在隻祈求陸孤城的爸爸媽媽不要帶走他。
讓他也別胡鬧,讓他回來吧。
我那樣虔誠的懇求許阿姨,我想,她也許能聽到我的聲音。
五個小時後的手術燈一滅,醫生筋疲力盡走出來,麵對所有人,隻說了四個字,“我盡力了。”
我眼前一黑,紀彥明及時摟住我的腰,我靠在他身上,緩了好一會兒,眼前才恢複清明。
護士將陸孤城推出來,那個男人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我走向他的每一步都像灌了千斤重,耗費了我全部的力氣。
我又聽到醫生說,“接下來的一切,隻能靠他自己的生存欲望了。”
聽到這句話,再看到他臉上戴著的氧氣瓶,我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
還活著。
雖然醫生的話並不好聽,可真好,他還活著。
我不顧任何人的阻攔非要待在陸孤城病房,直到小莫同我講,“子諾醒了好幾次,一直喊著你去哪了,你是不是把你兒子忘了?”
小莫見我整個人都蒙掉了,恨恨瞪了我一眼,“你還要不要你兒子了?”
我沙啞著聲,“要。”
她說,“她現在在隔壁,剛醒過來!”
我回頭看了陸孤城一眼,顧子白朝我道,“六嫂過去吧,等六哥醒了,我第一個通知你!”
“好。”
言罷我匆匆從陸孤城病房出來,前腳剛踏出去,腳下一軟,整個人猛然失去意識就那樣栽了下去。
我感覺自己這一覺睡了很久。
我還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有子諾,有陸孤城,夢裏我們坐在山腰上俯瞰山景,夢裏的一切美滿落幕。
我醒來的第一件事是衝到陸孤城病房。
迎接我的,卻是空空如也的房間。
我記得許老爺子說過要將他送出國治療的事,可我沒想到,這麽快。
我不自覺紅了眼。
濃重的悲傷一下將我淹沒,我險些喘不上氣來,蹲在地上很難受壓著胸口。
“小姐,你沒事吧?”路過的護士將我扶起來,見我難受,焦急問我,“胸口疼?你先躺下!”
我擺手道,“我沒事。”
繼而指著病房道,“這間病房的病人,什麽時候離開的?”
微風拂過,我推開護士,拔腿衝出病房,往我自個兒病房的後麵那間衝過去,耳邊回蕩著護士的回答,“這間病房的病人沒離開,他醒了,轉出重症病房,去vip室了!”
我站在房門前,一時竟沒有勇氣將門推開。
“進去吧。”
我回過頭,隻見顧子白和楚小莫靠在我病房門前,程伯站在他們身後。
我仿佛被注入力量,握上門把,輕輕推開。
落入那雙燦若星河的眉眼,我瞬間淚濕眼眶。
我像隻失控的飛鳥,一下撲向陸孤城,結果身體失衡,半道跌落。
陸孤城攔腰摟住我,雙手錮住我用力將我收入懷裏。
那是真實而鮮活的溫度、擁抱和心跳。
我耳朵靠在他胸膛上,聽著裏頭鏗鏘有力的跳動,終於肯定,一切都不是幻覺。
他真的醒過來了。
我緊緊抱住他的腰,失而複得的欣喜被一萬倍擴大,我渾身止不住發顫。
他捧住我的臉,溫柔親吻我的眉眼,吻掉我臉上的淚水後落在我唇上。
從細細繾綣到疾風暴雨的掠奪,他吻得越來越深,恨不得將我揉進身體裏。
他大掌微涼,在摸到我腰上的繃帶時,怔了一瞬停下來。
他漆黑的瞳孔閃著銀色的光,看我的表情心疼又自責。
我們的第一次對視,這一眼裏,我似乎在他眼中看見了一抹不一樣的東西,轉瞬即逝,快得我抓不準。
他說,“對不起。”
我雙手穿插進他頭發裏,握住他的後腦勺,“我不想聽你說這些。”
話落我傾身覆上他的唇。
他翻身將我壓在身下,親得我險些喘不過氣才鬆開我,把我扣在懷裏,壓住我的腿道,“陪我睡覺。”
我沒有吭聲,小手攥住了他的衣角。
他的身體滾燙,被這樣的溫熱包圍,我竟也睡了過去,十分安然,睡了自出事以來最安穩一覺。
我醒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陸孤城還沒醒。
我躡手躡腳起身,卻看見他眉心緊擰,好似做了噩夢,額上盡是細密的冷汗。
我擦掉他額上的冷汗,輕輕舒開他的眉心。
他逐漸安穩下來,我再等了一會兒,見他沒再做噩夢,才退出房間。
看見程伯坐在我房門前,仰頭失神看著天花板,我心裏一慌,以為他身體不舒服,“程伯你怎麽了?”
他偏頭看向我,眸光微閃,忽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大小姐還記得先生在國外建立分公司的事嗎?”
我微愣。
他笑起來,“分公司建在英國,大小姐,等你身體好了,一定要去看一看。”
我下意識點頭,“好。”
他站起身,“大小姐餓了吧,我去買吃的。”
說完他沒等我反應就走了。我看著程伯的背影怔了許久,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而且話說得也很奇怪。
接下裏的幾天我的身體康複得非常快。
子諾也恢複得很好,子諾能下床後經常和我一起待在陸孤城房間裏。
顧子白和周晨也時常過來,我也見到了宋晴,宋晴一見我就抱住我,哭得梨花帶雨,“言總!”
她心疼我心疼得不行,周晨心疼她心疼得不行。
紀彥明見我沒什麽大礙後開始去忙警局的事情。
關於詹焚佑和裴清妍綁架我和子諾的事件,以二人雙亡告終。
我還記得裴清妍要將我推下絞肉機的那天,先是我的手臂被踢了一腳,之後裴清妍才掉下去。
我一開始並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後來才反應過來,是她自己不小心絆到我的手摔下去了。
如果她不是為了將我準確無誤推進絞肉機裏,不對,如果她從一開始就不去實踐將我推下絞肉機的惡念,那麽那天,她也不會死的那麽慘。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