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不得好死
手語的意思傳達到最後，裴清妍臉色完全黑下來，探究看著我，像在思考我說的話。最後，她滑動唇角，眸光閃爍玩味又輕蔑的色彩，“誰說，他是死在我手裏的？”
我臉色一沉，“無論你怎麽製造假證，你以為他會相信你子諾死在我手裏？”
她仰頭笑起來，卻沒回答我的話。
‘咣當’的開門聲，我下意識循向聲源，詹焚佑踩著穩健的步子徐徐走過來。
裴清妍歪頭看向詹焚佑，“都解決好了？”
男人將她抱起來，自己窩進沙發裏將她放在腿上，“恩，搗碎了她藏在身上的芯片，又切斷了所有線索，還設了幾個障眼法，就算周晨有通天本領，沒個三天也找不到這裏來。”
裴清妍乖巧窩在詹焚佑懷裏，“幹得漂亮。”
我原以為，裴清妍那麽愛陸孤城，該是身心合一的愛著他的，但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這樣。
我現在特別懷疑，裴清妍真的愛陸孤城麽？
也許未必。
詹焚佑捧著裴清妍的臉，旁若無人吻上她的嘴唇。
我最終沒能壓住胃裏翻湧的不適，扶著欄杆吐得昏天黑地。
剛剛吃下去的餿飯被我吐出來不少，我伏在地上，隻覺胃裏舒服裏許多。
但剛喘了兩口氣，頭上一重，裴清妍扯著我的頭發將我抓起來，“誰允許你吐出來了？給我吃回去！”
她用力拖著我的頭將我摁進那灘嘔泄物裏，撲鼻而來的酸臭味狠狠刺激我的胃，我再一次忍不住嘔起來，但這一次是幹嘔，什麽也沒吐出來。
我奄奄一息靠在欄杆上，裴清妍狠狠踹了我一腳，“沒用的東西！”
我餘光瞥向子諾，想看看子諾怎麽樣，卻發現詹焚佑正蹲在子諾身旁。
子諾意識已經開始渙散，我心頭急得不行，伸手抓住裴清妍的鞋子，“救他，求求你，他真的會死的。”
裴清妍踹掉我的手，“我就是要他死，你現在才知道？”
裴清妍沒再看我一眼，轉身走到詹焚佑身後，“還剩最後一口氣，你解決吧，我不想再看見他。”
我這才明白裴清妍說的那句‘誰說他死在我手裏’是什麽意思。
我哈哈大笑起來，諷刺詹焚佑道，“姓詹的，你真可悲！”
詹焚佑回身看著我，狹長眸眼裏，染著淡淡的戾氣和嘲諷，“比起你來，我實在好了太多倍了，聽說你和陸孤城一起去了布格城，你怎麽有臉？你就不怕你九泉之下的父親回來找你麽？”
“你在操心我之前還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所愛之人的心都不在你身上，你卻像條狗一樣為她鞍前馬後，又得到什麽呢？你真不怕，到頭來，隻是為他人做嫁衣？”
裴清妍氣得要衝回來打我，被詹焚佑摟住腰際，一把帶進懷裏，“我樂意，怎麽？你是羨慕，還是嫉妒？”
我探究盯著詹焚佑，我想知道他這句話，究竟是真是假。
可我明白的，大概是真的，詹焚佑深愛裴清妍，為了她，去死都是樂意的。
我現在有些不敢篤定，就算他知道子諾是他的孩子，就真的會放過他嗎？
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如果他不知道子諾是他的孩子，他就一定會毫不猶豫殺了子諾。
我看向裴清妍，她神色鄙夷又傲慢，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嘚瑟不已。
我忽然特別後悔，那個時候讓南致選放了裴清妍。
我一直以為她至少還有人性，可我現在才發現，我錯得離譜，而放虎歸山的行為，導致我極有可能，害死子諾。
詹焚佑鬆開裴清妍，撈起地上的子諾，“你前兩天不是說想練拳？”
言罷指向我，“練吧，我看著你，錯的動作我再指導你。”
裴清妍眼前一亮，“你不說我都忘了。”
“他就交給你了，也別讓他死的太容易。”她看向子諾，又看向我，笑容猙獰，“折磨他比折磨她自己，會更讓她生不如死。”
我渾身一僵，已有兩人走進鐵籠裏來將我拖出去，我瘋狂掙紮，“裴清妍，你他媽不得好死！”
子諾被詹焚佑用繩子吊起來，他身上的傷一覽無餘，整個人似乎已經失去意識，那樣的姿勢導致他口中不斷滴出鮮血。
我清晰的感覺到他的生命跡象正在慢慢消息，我推開鉗著我的人衝到詹焚佑麵前，“你們不要這樣對他，有什麽衝我來就是了，他是無辜的！放過他，求求你們！”
詹焚佑一腳踹在我胸口上，他的力氣要比裴清妍大得多，我被他踹飛在地，趴在地上久久沒能起來，胸口悶疼得厲害。
喘了好久我隻吐出一大口粘稠的鮮血。
裴清妍已經戴好拳套，走到我跟前，“將她扶起來。”
我剛被扶起來頭上就落了一記拳，身體不受控製歪向左邊，又一記拳從左邊勾過來，我又倒向右邊。
說痛倒不是很痛，畢竟裴清妍的力氣不算大，加上我已有些麻木。
所以我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詹焚佑不滿意裴清妍的動作，上來糾正她並一拳實施在我頭上時，我才徹底被打懵，整個人的意識在一瞬間呈現真空狀態，倒在地上時我又被人扶回去，如此往複。
我忽然就想起子諾剛剛對我說‘不疼’。
其實怎麽可能不疼呢，他的眼淚不受控製的掉，小孩子的淚腺都是發達的。
他哭得那麽厲害，一定是很疼很疼了。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腦海裏隻有一個越來越清晰的念頭，我兒子真棒。
最後一次倒在地上後我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能動，我始終抓著最後一點意識。
“真是無趣！累死我了，這裏先交給你，我先出去洗個澡，渾身髒死了！”
“去吧。”
我睜不開眼睛去看倆人的身影，隻能聽見最後這一番對話。
不多時，我感覺一個黑影居高臨下投下來，須臾，我感覺有人在拍我的臉。
“瞧瞧，多慘，我現在真好奇，陸孤城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會是什麽表情，光是想想，我就期待得不得了！”
他說完起身，我猛然伸手拽住他的褲腳。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全憑意識，我虛弱道，“救……救子諾……他…他是你的……孩子…”
詹焚佑蹲下來，“你說什麽？”
他刻意壓低了呼吸，以來聽清我的話，“子諾……是你…你的兒子……”
朦朧中，我感覺到他在掰我的手。
我攥得更緊了，以為他沒聽清，“子諾……是你的親生……兒子……”
我的手被他掰開的同時，聽見他帶著淡淡笑意的聲音，散漫，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我知道啊。”
他告訴我，他知道。
那樣無所謂的語氣，和裴清妍如出一轍。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在這場生死的談判裏，隻有我一個人，像個傻子的以為這場談判還有商量的餘地。
我努力抬起頭，努力看清詹焚佑倒映在我瞳孔裏的表情。
子諾越大之後，他的模樣便跟詹焚佑更像了。
然而人心如此不堪。
我別回頭，努力爬向子諾，“我隻有最後一個請求，能讓我抱抱他麽？”
詹焚佑在我身後笑，很誇張的那種，“沒想到你母愛還挺泛濫。”
我沒理會他，他和子諾除了血緣上的關係再沒有一點關聯。
詹焚佑配不起這聲‘爸’，裴清妍更沒有資格應那聲‘媽’。
我費力從地上站起來，站得並不穩，我抱住子諾的腿，抬手努力去解他手上的繩子，解了好一會兒才解開。
子諾全部的重量壓下來時，我因承受不住而摔坐在地上。
子諾緊閉著眼，呼吸孱弱，我努力壓住他流血的傷口，用力抱緊他已經開始發涼的身體，輕聲道，“子諾別怕，媽媽陪你，無論發生什麽，媽媽都會陪著你……”
上天入地。
“這就想死了？”裴清妍聲線輕靈，語氣輕佻，“想得也太簡單了，我還沒玩夠呢，而且，你以為，我會讓你死得那麽容易？”
我沒有理會裴清妍，可感受到子諾越來越冷的身體，像永遠都捂不熱的那樣，眼淚控製不住漫出來。
我想起第一次和子諾見麵的時候，他怯生生喊我‘媽媽’的模樣。
那個時候的我其實對這個小孩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我徹底接受他是被他的懂事所感動，可那麽小的他就那麽‘懂事’卻更讓我心疼。
他其實這麽好。
可為什麽呢？
我抬眸看向依偎在詹焚佑懷裏的裴清妍，看著倆人旁若無人的親密，一字一句道，“你們……不得好死……”
後腦勺上一重，我的意識瞬間被掐斷，整個人摔向前方。
再醒來，我發現自己雙手綁著繩子被吊在半空中，距離我半米的地方，是二樓的欄杆，在我雙腳正下方的地麵上，放著一台正在運行的大型絞肉機器。
聽著裏頭傳來機器翻攪的金屬摩擦聲，憶起昏迷前已經快撐不下去的子諾，我心下陡然大慟，駭然不已，子諾，子諾呢？
我四處張望，發現繩子延到另一端盡頭以和我同樣的方式將子諾吊在半空中時，我宛如當頭一棒。
因為他身子下方，也同樣放著一台絞肉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