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各亂美人心(三)
“綺兒!”玉無樹追上佳人,想起上一回在街上的忘情相擁致使佳人嗔怨,不敢再行唐突,隻得張開臂,牢牢擋住了去路,“為何見了我就走?”
他欲約佳人舊地重遊,卻怕她不肯赴約,就借搭訕良之心之際托請羅縝幫忙。羅大小姐拿一對清瀲水眸將他盯了半晌,終是頷了螓首,替他約了人來。卻沒想到,羅綺一見亭中人是他,轉身就走。難道他是瘟疫不成?
“你竟然讓姐姐幫你?”羅綺杏眸內火星簇簇,“騙我,讓你很得意麽?”
“我不請大姐幫你,你會見我麽?從那天晚宴後,你就避我如蛇蠍,我從前門入,你從後門逃,不用這一招,如何才能見得著你?”玉無樹扁起嘴,好不委屈。
“見我做什麽?該說的,該做的,不是在幾年前就說完做結了?你又來做什麽?”羅綺軟嗓帶著一股子怨氣,將小冰雹般的話扔到他臉上。
“綺兒,這些年,我……我想你,很想。”玉無樹去握佳人柔荑,被甩開後又堅強不屈地再去觸摸,再度被打開,隻得強管住自己,隻將目光癡癡纏住那張嬌靨,“綺兒,你想過我麽?”
羅綺一笑,“想。”
“綺兒?”玉無樹眼眸倏亮。
“想到失望,想到絕望,想到不能再想!”羅綺別開頭,不想讓他見雙眸內突然湧上的濕意,“在我已經不想你的時候,你卻回來了,玉無樹,你為何要在我眼前出現,為何不能讓我安安靜靜地過活?為何你才一回來,就要擾亂我既定的生活?你……可惡,你著實可惡!”
“綺兒……”
“不準碰我!”又一次,羅綺甩開了攀來的手,厲聲嬌叱。
“好,不碰,不碰。”玉無樹將難受管製的手背到身後,“綺兒,我這一次回來,從來沒想過要打擾你的生活。我以為你已經……名花有主,我做好了心被淩遲切割的準備,但卻在那時得知你仍小姑獨處……”刹間的狂喜使他無暇再思其他,隻想最快地將一直占踞在心中夢中的人兒擁在懷裏。“我那時的心情,除了感謝上天的仁慈,無可言表。”
“你的心情不需和我交代,二皇子。”
“綺兒……”玉無樹唇掀苦意,“這些年,我們蹉跎得還不夠麽?每個想你的夜晚,我一再被懊悔噬咬心腑。我不明白,那時怎就如此愚蠢,讓你從我眼前離去?一個轉身,就一世無緣,我為一份莫名其妙的傲氣所付的代價慘重到要終生承受……被那些心情反複侵蝕折磨,我幾乎以為自己必定會在某個時刻因心痛而歿。”
心痛而歿?羅綺素荑不自禁捧住心口。曾經,在那些個哭濕枕巾的深夜時分,她一度也以為自己會在那刻死去,隻因,挺不過那疼那痛。但是,在她已經稀釋了那些痛意,放下了某些情緒時,他卻從天而降……
破鏡重圓的戲目人人喜看,但有誰告訴臨鏡人,該如何作理鏡上那些將麵顏隔斷成千萬段的碎紋裂片?
“玉無樹,我們走不回去了,你珍……”
“為何走不回去?”玉無樹卻不要她還未出口的“珍重”,他要的是她!“因為你心裏有人了麽?”
他想起那個狀元郎,他明白,那是個需要全力應對的對手。自己缺席綺兒的歲月裏,他悉數占據。
“和旁人沒有關係,而是我們,我和你。近一年,在那些錐心刺骨的痛淡了後,我將我們之間的事想過無數次。我那時年幼,不懂體諒,一味索取,你的心生遊移,我並非沒有責任。如果時間重來一回,也許我會成熟懂事,也許不會讓你有機會對範穎心動,也許我們……”
“沒有心動,綺兒,自始至終,讓我心動心憐心生疼愛的人,隻有你!”玉無樹仍是沒有按捺住一雙手,扳住佳人香肩,將兩人四目相膠,讓她看清自己眸底的癡纏愛戀,“隻是欣賞,隻有欣賞,如對一塊美玉,如鑒一幅名畫。綺兒,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為了範穎的死叱責過你,可是你試想,如果你的一個朋友故去,我卻在你麵前喜笑顏開,你會如何?那時,我並不知道她尚在人世啊。晁寧向我提起,你曾對他說我談起範穎時如何神采迥異,難道,我向你談起韶兒時,不也是如此?隻是因為範穎和我沒有血親,你就為我定了心動的罪名。但你見過我向別人談起你的樣子麽?我皇兄曾打趣我,一議及你,我眼晴裏就如藏了這天下最璀璨的珍珠,臉上像是吃了千百年的蜜糖。如果你還不能釋懷,綺兒你可去看看你的姐姐,看她談起欣賞的緙品和你的姐夫時,是怎樣的區別。”
這番長言,並非醞釀多時。玉無樹本是想將過往的是非拋置腦後,與綺兒攜手將來就好。但綺兒的抗拒使他明白,若要尋求重新開始,必須認真麵對那些過往。於是,那些話就如此磅礴流淌出來。
“綺兒,我們……”
“你說的這些,早在你回來之前,我已經明白。”羅綺心頭泛起澀意,“我方才說了,我將我們之間的事想過無數回。想透了我的錯,你的錯,想透了我們何以錯過。我們無法重新開始,與範穎,與方俊沒有關係,隻是……”
螓首微垂,長睫低覆,默然良久,而後,水眸盈盈柔視,語氣雖竭力淡然仍難掩淒涼,“我們錯過了最對的時間,錯過了最相愛的時刻,已經,回不去了。”
“回來了?”方遜等在三小姐閨樓之前,一見伊人倩影,即迎了上去。
羅綺無力一歎,“方遜,此下你可否不和我說任何話?不要做任何事?”
“好。”後者麵不改色,從容頷首。
羅綺越過他進到室裏,聽到隨行丫鬟將門闔上,她邁進裏間,一頭紮進錦被內。這些天,她飽受困擾拉扯,幾夜未有好眠,此時竟困倦發作,昏昏欲睡。不多時,氣息漸沉,當真睡著了。
待醒來,窗外已見暮色。她叫了幾聲丫鬟的名字不見回應,著履披衣到外間,喝下一杯溫茶,無意抬首,赫見紗門上有一道被燈光投下的長影在立。
“誰在外麵?”
“我。”
“方遜?”羅綺柳眉驚顰,“你不要告訴你,你從那時一直站在現在?”
“我今日公休。”時間充裕。“也不是盡是站著,有椅可坐。”
天,這壞小孩是要氣死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