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怎會如此熱鬧?羅縝揉了揉額,心內為自己失去的清靜搖頭哀歎。
“範範,你說,你是不是想殺娘子?”
“我沒有這樣說……”
“什麽?”紈素驀然轉身,烏圓大眼怒瞪範程,“你想殺死小姐?你敢殺死小姐?”
範程濃眉深蹙,“……這裏不關你的事!”
“怎不關我的事?小姐的事便是我的事!”
“你不了解……”
“我的確不了解,但不管什麽原因,你若敢動害小姐的念頭,你便是我的仇人!”
“……你終於承認,在你心中,你家小姐重要過我了是不是?”
半晌後,見各方仍是吵個不休,唯覺擾耳的不得了,羅縝鎖眉道:“你們慢慢吵,吵完了將結果告訴我。相公,走了。”
“喔。”之心顛顛跟上娘子,未忘回首示警,“範範,你如果敢傷娘子,之心會打你喔!”
範程黑著一張臉,悶聲不響。
“娘子,去書房還是去鋪子?”
“都不去,今天我帶相公去鴛鴦祠玩。”
“啊啊啊!娘子好好!”
作為當事者的夫妻攜手走了,剩下人吵得亦不盡興,範穎歎道:“程兒,不管如何,你都不能傷害恩公娘子,在她陽壽未盡前,萬不可能生硬取人的魂魄!”
“我怎有那等的本事!”
“有那個本事也不能取!”
“那你想讓娘等到她陽壽盡了才能回來?”
“……娘回不來了。”
“你說什麽?”
範穎淚落塵埃,“娘回不來了。我獲得千年法力之後,曾為娘卜過卦,娘回不來了。但爹法力遠高於我,他說娘的三魂七魄業已歸位,隻差煉成護心靈珠便能複活,我便但願是自己的法力薄弱算錯了。可是,如今得知恩公娘子便是……所以,娘回不來了。”
“你胡說!”
範程萬不可能接受。在他尚是一隻幼狐時,便失去了母親,以致他幾乎忘了被那雙柔軟臂彎擁進懷時的滋味,但範穎事發之前母親抱著無愁無憂的自己所湧下的淚,卻久久壓積心上,揮之難去。他想要的,是重回那一時,為母拭去頰上淚,散盡心上愁……“我可以等恩人娘子陽壽終盡,但娘一定能回得來!”
“你們在說……”紈素聽了半晌,總算稍有明白,“你們說小姐是你們的……”
範程冷哼:“我們自家的事,你少來過問!”
“……呃?”
“你心裏不是隻有你們家小姐麽?找你家小姐就好,離我遠點!”
“你……”紈素的小臉被這黑野人的冷言狠語氣成煞白,蠻靴一頓,“我的確要離你遠點!但本姑娘不怕撂話給你,如果你這隻黑野人膽敢害我家小姐,本姑娘先剝了你的皮做狗毛圍領!”
“狗”毛圍領?他是三界生物中最有靈氣最有天分的狐耶……範程目眥欲裂,張嘴才要反譏,無奈人家不給機會,已甩開身離他而去。
“原來,你對娘的渴望比我還要執著。”範穎幽幽道。
“我一定會讓娘回來!”
“如果,是娘自己壓根就不想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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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生,範疇,狐狸,狐妻,狐母……
那樣荒唐的事怎可能落到自己頭上?那隻為愛折磨了千秋百代,為情哭盡了幾世眼淚的癡情狐狸,怎可能是自己?縱算是投胎隔世,變得隻是皮相與記憶,靈魂的本質和精髓不會天差地異罷?
丈夫一次次與妻子以外的女人歡合,妻子卻要在一次次傷心後選擇原諒,這份寬容包容的雅量,這份委曲求全的美德,她今生萬不可能有,前世便有可能?遑論,縱如此寬懷的雅量,亦未使男人感動感懷收心斂性,反有恃無恐了呢。
“姐姐!”珍珠宮衫玉冠,裝扮如一顆小小珍珠,光華耀目地撲進懷來。
羅縝注視小公主嬌嬌小臉,腦內思緒未停:可愛乖巧如小珍珠,她都不可能將相公分了毫微出去,又怎能容忍屬於自己的男人沾了別個女人不止一回?她縱然愛極了那呆子,但他若有一絲的不忠,她也不會縱容……
“珍珠,你滾開!”之心見娘子的香香懷抱被人占據,本來已踏上車轅的腳豁然撤下,回身大喊。
小公主緊緊巴住羅縝,鼓頰道:“不要,姐姐香香,珍珠喜歡!”
“你討厭,你滾開!”之心見娘子眸含警告,不敢舉手拉扯,隻得圍著娘子轉圈犯急,委屈不勝,“娘子,她來做什麽啦?”
“公主自進了良府,都是活在侍衛暗處明處的護衛裏,未出良府一步,與宮裏並無兩樣,我帶她和我們一道去散散心……”
“不要不要,之心不要她,娘子也不要她啦~~”
“乖。”羅縝攬了之心大頭,啄了他下巴一記,“相公乖些,就把珍珠小公主當成妹子來疼。”
“之心不要妹子,隻要娘子……”娘子給了甜吻,之心繃緊的俊臉稍緩,但狠盯小公主的眼芒仍是不善。
“快上車去,遲了便不帶你去玩了。”
“不要不要啦,之心要和娘子去玩……哼,討厭珍珠!”之心掀開長腿三步兩步鑽進車廂,“娘子快來!”
“我和公主坐後麵那輛車。”
“娘子!”之心不願呐,但不願亦不改不了娘子舍他就珍珠的事實,眼見著娘子牽著珍珠的手一起進得了後車,他決定,要把那顆珠子討厭到底,還要……哼,之心再不吃“豬”肉!有“珠“字的東西都要討厭!
而羅縝攬著純潔無辜小公主,雖有愧意,卻無悔感。對一個天真未鑿的人兒亦耍心機,非她由衷,但她不可能容人分享相公,隻得當著他的麵尤其偏寵珍珠,引發呆子對珍珠的惡感。雖然,對小公主,她的確喜歡,亦願付之疼愛,但事關相公,容她詭詐。
兩輛車一前一後,自良家大門緩緩駛出。明裏暗處,自少不了皇家侍衛隨護。而某“人”,亦在凡人難見處浮影隨來,與此同時,另一位亦齊頭趕上。
“怎麽?”言者擺弄著幾根雪須,意態閑怡,“弄明白了,曉得你娘子是如何死的了?”
白衣翩然者對這劑牛皮膏藥視若無睹,“與閣下無關。”
“是哦。”風神老神在在一笑,“委實與我無關,但你隨著前去鴛鴦祠,該借用月老的法力,使她憶起與你的前塵往事罷?”
“是又如何?你擋得住?”
“我擋不住,但我勸你最好莫要,或者,說是警告亦無不可。”
“範某已說過,與閣下無關。”
“她如今完全不記得前生的事,對你淡然無動你或許還能諉責於孟婆那碗湯,如果她前世的記憶回來,仍然拒你於千裏之外,你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