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呃……
羅縝秀眉一動,不然,她該如何反應?難道有誰規定了聽故事者還要溶情其中,動容動性?“範居士,您與尊夫人的夫妻之情的確感人至深,羅縝亦多謝閣下相信我能對他人隱私的奉守。隻是,羅縝自謂不是您的知己,也談不上一見如故。您大可不必將這腔信任付予羅縝。”
“你——”範疇要惱難惱,欲慍又抑。他是玄門中人,當然曉得那碗孟婆湯的奇效,尤其,通天鏡裏,她喝得涓滴不剩……“我從來沒有向他人訴說心事的習慣,在第一次見你便直陳明細曾使我大為困惑。如果不是遇見月老,我怕是很難想得明白那份陌生的熟悉從何而來。因為,你不但喝了忘卻前塵的孟婆湯,還服了洗去仙骨的收仙草,使我無法感應你氣息所在,亦使我錯過了你的人生……”
“……範居士,有一點您須明白,羅縝是凡體俗胎,所有玄奇之事,均超出羅縝智力的承受之重。最好,您能說得清楚淺白些,莫繞彎子。”
“淺楚淺白是麽?”範疇還是失去了幾千年歲月修持的冷靜,慍道,“你是藏珍的轉世!這樣,可夠清楚淺白了?”
羅縝眨眸,秀睫飛動中惑疑流溢,良久,不作一聲。
“如果不是你一時任性服了收仙草,我又怎可能找不到你?你縱算與我賭氣,也不該做那等事!一碗孟婆湯,一根收仙草,讓我們亙隔五百年歲月,你可滿意了?”
“……等等。”羅縝輕揚素手,娉婷舉步,未語先笑,“範居士。”
“嗯?”
“我可以體諒您思念過度,幻覺幻言,此處既然沒有第三人,我便隻當自己沒有聽過。隻是,您莫在我家相公麵前擅發此語,我會很感謝。”
“你……”
“羅縝還有商事待理,恕不奉陪。”端雅辭禮,踅身便走。
“你站住!”盛慍布滿範疇精致麵相,“你明知我不是幻覺幻言,你明知我字字屬實!若不然,良之心見了我,又怎會有恁樣的反應?你……”
“姐姐,姐姐,你在哪裏?他們說姐姐往這邊來了,珍珠找不到你!”石甬那端,跳來桃紅宮衣的小人兒。一見了她,更是奔得急忙。也使後麵的宮女侍衛追得尤其辛苦。
羅縝從未有此時更歡迎這位小公主的粘人,笑盈盈迎去,“珍珠,又想吃湯圓了麽?”
“湯圓哦……湯圓好甜,珍珠想吃,珍珠想吃!”珍珠笑靨似花綻放,忽爾又一萎,“可是,之心……之心說,如果沒有他在,姐姐單獨給珍珠煮湯圓,他就會生氣,他會對珍珠凶哦……”
綺兒總說之心經她失蹤一事後驀然長大了,在她看來,那呆子的確是長了不少見識,這威脅人的伎倆都學會了。“不必管他,珍珠可愛,姐姐疼你要緊。”
“真的真的?姐姐快走,煮甜甜的湯圓,珍珠要吃,姐姐疼珍珠,珍珠不怕之心!”
羅縝牽著嘰嘰呱呱的小公主一逕離身。
珍兒,從我麵前離開,你竟然會如此果決?範疇目間有惱有怨有苦有辛,更有森然堅定:我拚卻全力,也要使你重歸我懷中!
怎麽可能?……不可能!……對,絕不可能。
煮完湯圓,依據宮規驗了膳,珍珠吃得自是酣暢,羅縝支頤旁坐,看似在閑賞小公主嬌憨吃相,實則心海掀瀾,驚波難平。
前世?今生?前世為狐?轉投為人?怎自己平淡的凡人人生自遇見了一個不凡的相公,便愈來愈詭異了……
“姐姐,珍珠吃完甜甜湯圓了,珍珠還要~~”
羅縝嫣然:“我隻煮了一碗,下一回再吃。”
珍珠噘小嘴以示嬌怨:“姐姐~~”
“甜食吃多了膩口,淺嚐輒止才能食得個中美味喔。”羅縝屈指刮刮公主的圓潤鼻頭,“珍珠要做甜美乖巧的小公主……”
“姐姐又在騙小孩子,幼時,你就這樣連哄帶騙,嚇唬綺兒和二姐。”羅綺笑吟吟踱進房來,指控不良姐姐惡行。珍珠但見,當即躍進羅縝懷內,兩隻大眼刺刺盯緊了她。
羅綺抄起發梢回打了小公主那張圓呼呼小臉一記,“公主殿下,難道我還會同你爭懷不成?姐姐我已經長大了,哪會同你一般見識?”
“哼!”珍珠撇開小腦袋,頗不以為然。
羅縝眸睨妹子麵色,“你才回來?”
羅綺頷首,自斟茶飲過一口,細籲口氣道:“這晁寧倒不是個繡花枕頭。我把姐姐嫁妝裏的綢緞樣品給他看了,他沒有一點馬虎,樁樁件件問得甚是細致,且顯然是個行家。我說了一上午的話,口幹舌燥哦。”
“瞅你心情,似乎還不錯?”
羅綺對著仍是防備森嚴的小公主做個鬼臉,“尚可啊,如果晁寧不是一個可以旗鼓相當的商場對手,綺兒怕是沒有這份心情了。”
“既然如此欣賞,為何不給人家機會請喝一杯茶?難不成是這位晁寧公子吝嗇?”
“這場商談便是放在雲來居,茶在旁隨時待命,但初時無暇理會。待敲定了一切細節,午時正好到了,原是準備共用午膳的。姐夫和六王爺恰在此時上了樓來,他們三個男人要把酒言歡,我在旁自是不妥,便識趣回府。”羅綺俏皮向姐姐探探小舌,“你妹子真是善體人意,聰慧伶俐呢。”
唉~~,綺兒難得有這份好心情,她偏要不識趣了。“玉無樹來了。”
羅綺俏靨一凝:“在哪裏?”
“在……”唉,二皇子,非羅縝不投桃報李,實在是,綺兒是我的妹妹,我萬不可能能使她委屈。“在敞軒。他進了府,丫頭領她來見我,正好範穎在座……”剩下事,不言自明了罷?
羅綺烏眸浮上濃霾,紅唇之畔的笑紋亦變得僵冷。“我曉得了。”
羅縝牽起幼妹手兒,“綺兒,與玉無樹把話談開罷。不管你會如何打算,將話談開了,才能不留遺憾。”
“好。”羅綺頷點螓首,嬌俏粉臉上,透出凜寒意,“羅家的女兒最不怕的就是與人談判,談開了,也好另找買家,免誤貨期,兩廂失利。”
這……羅縝被這小丫頭擰疼了心臆,“盡管受過一次傷後,才會真正長大,但我多想你永遠是俏麗可人、聰慧過人的綺兒,不必真正領受這份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