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範穎話音稍落,她欲言之意已呼之欲出。
“不可能!”杭念雁搖首,斷然道,“國師怎著也是得道高僧,怎會行這等事?”
“你若覺得不可能,怎我還沒有點明是誰,你便想到了?”範穎麵含慍譏,“貴國師得道,依靠骨質,得恃天資,但他的心始是凡庸,甚至隨著他的地位提升,心胸越發狹隘難以容人。若非如此,他又怎恁般容不得良公子?生怕這杭夏出了第二個神人取他而代之?”
“可是,縱若如此,他也不可能做擄人的事,縱算不是曾護持杭夏的國師,一個活過一百八十年歲月的凡人,這曆經了近二百載滄海桑田的心胸,也不會斤斤計較……”
“我比他活得還久,心胸依然狹隘,是因我非人乃妖麽?”
“你……”
“國師的確不可能親做這等事,但若有旁人樂意捉刀,怕國師也會坐觀其成。”杭天予沉吟,“到如今,不妨找個理由到國師目前所在的家寺前去探訪……”
“不行!”之心豁立,斷然道,“你不要找沒有頭發的老頭,之心去找去惡爺爺!”
範穎援聲:“恩公說得對,如果當真是國師所為,王爺此去反會打草驚蛇,說不得便會讓他狗急跳牆了。”
杭念雁緊皺雙眉:“你對國師的措辭能否……”
“都何時了,你還來計較這些!”範穎啐聲嬌叱,轉爾又道,“到今時,的確隻有去惡道長能與那個國師一較高下,速去無仙觀請去惡道長方是正理。”
“去惡爺爺不在無仙觀,之心正請風爺爺找他。”之心從未有過褶皺的眉間聚攏出小小山峰,“之心會救娘子,你們不要亂,耽誤了之心救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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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交說紛紜時,羅縝亦從昏噩中醒來。
醒來時,對於四處黑暗、眼前孤燈的情形並不感驚詫,隻是,燈下那張老臉,當真把她嚇得心頭一跳。“隨行嬤嬤?”
隨行嬤嬤扯著鬆馳縱橫的麵皮擠出森冷一笑:“良少夫人,沒想到罷?”
是啊,沒有想到。這個人,宮內摸爬滾打幾十年,見多了這世上殘忍與黑暗的極致,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成了精的奴才。羅縝須承認,是自己低估了這位皇宮裏培育出來的的老奴,方有今日之劫。
如是忖著,試試手腳,還好,並未遭縛。
“老奴不會綁你的,老奴也不會對你有任何淩辱。”隨行嬤嬤推近油燈,使自己能不錯過這女子臉上的毫微變化,“你知道麽?你那天的盛天淩人,委實使老奴不高興。老奴事前想了不知多少法子,就為著怎麽樣能回報良少夫人。突然間,就想到宮裏很多主子是如何瘋掉的。良少夫人那樣的聰明,可猜出來了?”
羅縝搖首:“請指教。”
隨行嬤嬤木落座,狀似聊性頗濃,“宮裏的主子犯了大錯,最壞的懲罰不是賜死,而是幽禁在密不透風的四壁。長年的不見天日,長年的無人問津,長年的一人獨處在一個密閉的室內,最後,皆是瘋亂而死。良夫人的將來,便要永遠在這間地窯裏度過……您認為如何?”
羅縝挑眉,放目向四圍一瞄,頷首:“的確是夠壞的懲罰。”
僅是這樣?不過,隨行嬤嬤也不著急,她敢說,不出十日,這婦人此時的從容必將無存,屆時再來欣賞不遲。“良少夫人放心待著,需用膳時,那門上的擋板會自外打開,有人為您送來。隻是,這吃喝拉撒要在一室之內,未免委屈錦衣玉食的良少夫人了。良少夫人也不必擔心良公子,老奴會侍候好公主,也會好好侍奉良公子,會看著他們夫妻恩愛,白首到老。將來得了麟兒愛女,老奴還會向良少夫人前來報喜。前提是,良少夫人能撐到那個時候。”
老奴才!羅縝強抑心頭飆怒,“羅縝謝嬤嬤不殺之恩。”
“一個月後,希望良少夫還能如此幹淨漂亮,老奴告辭了。”隨行嬤嬤竟然是行了個宮禮,頗有幾分宮人儀態的退步而去,在一足邁上通往那唯一出口的石階時,幽暗中回過首來,“忘了告訴良少夫人,在旁邊的桌子上,有木製的刀,竹削的簽,您在以後受不住寂寞煎熬要尋短見時,這些東西會有小小的幫助,但也隻能是小小的幫助。宮裏的主子們用了它們,死不得活不得,好生的遭罪呢。還有,這牆上全貼了棉布,是怕您想不開了以頭撞牆,花容月貌撞得血肉模糊,不是可惜麽?”
“嬤嬤想得真是周到。”
“好說,侍候宮裏的主子多了,難免就長了心眼。良少夫人,老奴這回是真的告辭了。”
因門的開闔透進的一線光亮稍縱即逝,羅縝高舉油燈,將所處境地一寸寸摸清。當真是徒有四壁呢,無窗無牖,密絲合縫。四壁之上,亦果然貼了軟棉作護。室內潮濕幽黴,一桌一榻,桌上當真列竹簽木刀,榻上鋪設倒不寒酸。看來,隨行嬤嬤很願意她活得長久,受得折磨也長久些就是了。
隻是,這人怎就如此誤打正著,找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地方囚她?風都不透,更莫說能見著什麽花草蟲獸,相公哦,你可找得到你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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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範程忽然躍出,閃身擋在深思緩行的範穎之前。
範穎劈手打在他腦門,“臭小子,想嚇死我!”
向來不會乖乖認欺的範程難得沒有任何反駁,“姐,你想不想救恩人娘子?”
“廢話!”
“其實除了去惡道長,還有人足可堪破那個肥頭國師所設的障界。”
“誰?”範穎蹙眉,“你適才在房內怎不說?”
“爹。”
“嗯?”範穎眼眸一亮,“對哦,我怎麽會忘了爹?可是……”細蹙黛眉,“爹他四海為家,我們想找並不容易罷?如今我重傷未愈,也無法以靈珠相喚……”
“我以身上靈珠召喚,爹定然能最快趕到。”
“你?你的修為能駕馭得了?”這個弟弟,自幼貪睡好懶,最不願食露吸月的修道清苦,幼時靠著爹和娘煉成的丹延展生命,之後若非娘橫了心逼他,到現在,還是一隻無用的小狐狸呢。
“你不要小瞧本少爺好不好?大不了用過之後,我對月吸養一月。”
範穎倒是怔了,犯開多疑本性:“縱算了為了救你一命的恩公,你也少有如此大方的時候,你對恩公娘子該不會……”麵浮促狹,妙目斜睨,別有一番深意。“人家可是神仙眷侶,你不能動其它心思,何況你還有一個紈素丫頭不是麽?”
“……你想哪裏去了!”範程瞪一眼這個刁獪姐姐,“我先前有一句話也許沒有說錯。”
“什麽話?”
“良少夫人……前世,或許當真是隻狐狸。”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