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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原本,杭夏、玉夏兩國聯姻,最初訂得是杭夏國君一母同生的七王爺與玉夏國君最愛的小公主,最終,卻被九王爺抱得美人。其中端由,乃因當年九王爺隨其兄出使玉夏時,對佳人一見鍾情,執意相求……


  一位毫無作為毫無勢位的閑差王爺,是不可能改變既定已成的兩國聯姻局麵。且那九王爺眉橫山巒,目蘊九州,骨骼峻奇,絕非池中之物。如斯一個人,受國師婉拒,心中當真會毫無齟齬?


  “小姐,前麵有人攔咱們的車馬。”


  羅縝暫了斷思緒,“什麽人?”


  紈素氣哼一聲:“是一個和尚,說是國師要請小姐前去一晤。”


  美眸驟冷,羅縝嫣唇勾哂:“好,那就去一晤。讓他前頭帶路。”


  紈素遞出話去,聽得車前有人大喝:“大膽,覲見國師,還敢以車代步!”


  羅縝冷叱:“國師乃得道高僧,也會計較這些俗禮的麽?還是國師不計較,你們這些六根不淨的弟子替國師計較,白白丟了國師名聲呢?”


  車前短時無聲,不一時聽得又道:“隨貧僧來!”


  奴可見主,徒可見師。一個小和尚的言行,足可使人對國師品格窺得一斑。羅縝如是忖道。而待與國師麵晤方知,那小和尚的惡實在如海中涓滴,不足一道。


  “你便是良家少夫人?良之心之妻?”國寺內,國師堂皇呈現。體格龐大,圓頭大耳,方額闊唇,如果不是那一身象征身份的華麗袈裟帶出了富貴氣息,倒頗有三分佛相,也難怪能夠屹立杭夏朝堂五十餘載。單這一身皮相,便能唬弄世人一時。


  羅縝微低螓首,“民婦見過國師。”


  國師抬起一雙蓋在雪白眉下的利眼,聲洪如鍾:“爾之形容頗有不俗,倒是出乎貧僧預料。”自稱“貧僧”,語態眉宇卻透淩傲,貧僧不貧,貧僧亦不僧。


  “汝可知貧僧喚汝前來所為何事?”


  “民婦碌碌凡子,怎猜度得國師如海佛思?”


  “本國師麵前,爾小小婦人休耍心機。”國師究是不習慣“貧僧”自稱,索性換了。“爾夫如今身在囚牢,爾也曾多方奔走,此時裝作無事,以為能逃得過本國師法眼?本國師麵前,賣弄凡俗機巧,如溪流舞於滄海之前,唯自取其辱耳。”


  “在囚牢的,是妖孽,非我家相公。”


  “哦?”


  “如果是我家相公,以國師的慈悲,豈會囚禁無辜之人?”


  “汝倒有幾分慧恨。汝夫肉身為妖孽所侵,致使智昏神癡。本國師為除妖清障,曾設法於他。但妖孽汲取汝夫精髓已久,若不得汝夫甘願,本國師強行除妖,必傷及汝夫肉身,本國師慈悲為懷,絕非願見。而汝夫癡傻已久,無法聆聽本國師法音。爾既一心救夫,須以愛夫之心勸汝夫依本國師法音行事,方得夫妻團聚。”


  言罷,一雙法眼,攫盯那垂睫靜聆的少婦,不由微微一怔。這婦人麵色平淡,眉際無驚,他以百年修行,竟不能察其心思。難道這小小婦人,並不尋常?


  “爾若不能勸夫順從佛意,縱本國師不予施法,不出三載,爾夫必全身化妖,為禍人間,爾夫之魂魄亦將飄散不複,屆時,爾之夫、爾之家皆將不複。”


  話又止,仍不聞回音,國師蒼眉微豎,利目內,多了紅塵凡夫方有的怒意,“羅氏婦人,你意如何?”

  羅縝抬瞼,秀眸無瀾,“民婦愚鈍,不知國師欲要民婦何為?”


  “勸汝夫聽聆佛誨,甘願受本國師施法除妖。”


  “民婦不勸。”


  “……什麽?”


  “民婦相公為妖侵占多年,魂魄怕早已不複,便不再是民婦相公,請國師盡可施法,不必顧慮民婦相公肉身。所謂除惡務盡,為蒼生,為杭夏,國師手下不必留存仁慈。”


  國師利目一閃:“汝夫魂魄在否,本國師焉能不察?汝夫之魂受妖壓製,雖甚弱微,但若及時除得妖盡,不難複活。”


  “已沾了不潔之氣的相公,民婦如何敢近得?”羅縝搖首,滿麵懼色,“國師,民婦膽小性懦,縱使最後除了妖去,那樣的相公,民婦亦不敢再近,請國師隨意處置他罷。”


  “你這市儈不良的婦人!”國師洪聲怒叱,“汝夫每日念念皆汝,汝竟薄情至此,你這等的惡婦,實乃杭夏之恥!”


  羅縝惶恐起立,垂首瑟栗:“國師,請體諒民婦庸凡,不敢近得妖孽,民婦告退!”語音稍落,便在丫環服侍下,跌躓逃去。


  國師蒼眉之央,擠出深凹:這婦人,初始的平定,尚以為她心機頗深,原來是事不關己的薄情麽?


  坐進車內,待車子平穩馳行了良久,紈素惑然開問:“小姐,你為何不趁機見上姑爺一麵?那麽多人都見不到,難得給您這個機會。”


  “我如果見了之心,無論如何也作不出狠薄之態,國師必然曉得,之心足以牽製我,我亦足以牽製之心,如果他以之心性命威脅,使我勸之心叫出風神,或他以我之命威脅之心,使之心從命,都將如他所願。”羅縝秀靨凝如冰霜。“我與之心不見麵,國師始終有這條路未走,還會端著堂堂國師的體麵不會過於虧待之心,如果見了,怕是後果難料。”


  紈素後怕撫胸,“這樣說,如今他還要那張國師的臉皮,手段不會太不入流。如果他到最後狗急跳腳,會硬扣了小姐去要挾姑爺了?”


  “大有可能。”


  “如此一個人,怎會成了國師?這杭夏國的國君都瞎了眼不成?”


  “小些聲。”羅縝眄一眼這心直口快的丫頭,“國師其人,依靠天資悟穎,得了一些法力。此人雖不重利,但極重名望地位,且其對名望的渴望已臻非常之境。作為杭夏國師,以法術受到了極致推崇,自不能容忍杭夏尚有他所不及的異人,所以,方會在發現了相公的存在之後如此恐懼。他怕的是,相公的異能一旦詔告天下,會取他而代之。”


  “異能?姑爺有何異能?還有,那個範穎……範程?”紈素細眉皺緊,清秀小臉丕變,“這便是小姐想讓紈素了解的事實?範穎、範程都非常人?而姑爺……”


  “之心是肉體凡胎的常人,隻是接收了一些上天所賦的能力而已。”


  “小姐的意思,範程和範穎都不是肉體凡胎的常人?是……妖?”


  羅縝沒有答話,紈素卻已知得到答案,頹然坐進車廂軟墊。


  羅縝能體解她此時心思,自己當初察悉之心身懷異賦之時,還有過短暫怔忡,何況紈素需要接受的是範程乃異類化成的人形?

  “……也就是說,所謂妖怪,國師原本想捉的,是範家姐弟,不想讓他發現了姑爺?”

  羅縝輕籲頷首。


  “那他們算什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連累了姑爺成替罪羔羊,他們算什麽?”


  “唉~~”握著丫頭激栗的小手,羅縝攬她靠進自己臂彎,“就算沒有他們,國師但發現相公的存在,也不會放過。而範程必然是被範穎強關了起來,不然以他的修為,敵不過國師,去了也隻是送了性命而已。你想讓他送命麽?”


  “不,不,”紈素劇烈搖頭,“我當然不想……可是,小姐,他……他怎不告訴我?他……”


  “有很多可能。待見了他,你親口問他。”


  “可是,姑爺怎麽辦呢?以前奴婢以為那個國師隻是圖謀良家財產或是良家的什麽寶貝,但時下是他眼饞姑爺的本事,他又是杭夏國數一數二的人物,他如果不放,咱們該怎麽救姑爺?”


  “數一數二麽?”羅縝念著這幾字,清減了許多的秀美容顏上譏意濃濃,“如果杭國國君曉得在他的國民心目中國師是如此顯要的人物,不知會作何感想?”


  “小姐……”


  “到這個城裏乞丐聚集最多的地方,一人一兩銀子,將國師位顯三公九卿,貴過皇親王公的消息散布出去。”


  紈素圓眸驟亮:“奴婢這便去安排!”


  “不急。”羅縝拉住躍躍欲試的丫頭,“最好能編個歌兒,使娃童都能沿街傳唱最好。”


  紈素喬妝做事去了,羅縝獨自返回良宅,偌大院落裏,之行正自一人徘徊。


  “大嫂!”


  “嗯?”觀他神色,羅縝不曉得此時還有情形能夠再壞,“又出什麽事了?”


  “是範穎。”之行麵色沉凝,“……她受傷了。”


  羅縝一驚:“何時的事?她在何處?”


  “她剛剛回來,是重傷,現在水蝶居,我喂她吃了護心丸,但怕是……”


  羅縝不及再聽,疾步水蝶居。


  “範穎!”水蝶居榻上,範穎血染雪衣,仰臥榻上,旁邊唯一留在良宅的丫頭娉兒正擦抹其麵。那一臉驚世的絕色,已成慘淡灰白。“範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去救之心了?”


  “……恩公娘子……”範穎力啟美眸,嚅掀慘白雙唇,“……我明白何謂千年大劫了……”


  羅縝不忍見如斯美人,臉上浮現鬼澤,“不要說話了!娉兒,去把良記最好的藥全部拿來!”


  娉兒嗚咽著聽命退去。範穎卻猶掀唇道:“……原來,大劫並不止五雷轟頂……範穎命定如此……隻可惜,範穎沒有救出恩公……反被困妖陣所傷……”


  “你果真去救相公了?”羅縝含淚叱責,“不是告訴過你,我有法子救相公脫困的麽?你明知那國師已盯上了你,怎還以身犯險?你恁樣聰明,怎會犯這個傻?……不如、不如你省些氣力,不必硬挺著保持人形,我會想法救你……”


  “……沒有用了……心脈已斷……恃著體內靈珠,我才能逃回這裏…… ”


  覺察到自己指下的脈膊弱不可察,羅縝惶懼交加:“……怎麽可能沒有用?我定然會設法救你的……對,去惡道長!你快成狐形,我帶你到城外無仙觀,去惡道長定然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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