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不出所料,良二夫人對羅縝給出的提議不予采納。“想讓我在你手底做事,你還嫩些,送客。”
既如此,羅縝亦不勉強,起身:“既如此,侄媳告退。”
身後,追來良二夫人的一句狠語:“羅縝你聽著,已經有買主願出高價買下那三間鋪子,如果你執意不願拿銀子替我清了那些債務,我便讓它們永遠不能姓良!”
羅縝回眸:“嬸嬸說的是真話?”
“自然,有從襄西來的一位賈商爺,願意出十萬兩銀子買了鋪子,且一並擔了債務……”
“那麽,這位賈爺可是知道嬸嬸的債務有近二十萬兩銀子呢?”
“你……”怎知道?
“不瞞著嬸嬸,我知道您在分家以後,乃是以良記的名頭做了一些賒欠,可是,侄媳有那麽一日一個不小心,就把這些商家都給知會了一遍,凡沒有羅縝簽字畫押的帳務,良記概不承認。屆時要討要索,直管找經手人要去。”
魏嬋麵色陡然蒼白。
“侄媳告辭了。”
“羅縝,你……”魏嬋聲勢明顯虛軟了不少,“你非要趕盡殺絕?”
“一直要趕盡殺絕的,不是侄媳。”
“如果良家二老曉得你一直在背後算計著我,你這個賢惠兒媳的名聲,便……”
羅縝嫣然一笑:“對於對我好的人,我永遠是無害的。爹娘雖然仁慈,但並非眼盲心濁,他們看得清,也析得明白。”
“羅縝,我不會如你的意,我可以告訴你,這筆債務,你縱不想替我承擔,也必須承擔了!”
羅縝挑眉稱奇:二夫人哪來的這股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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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縝的確布了幾個局,使良二夫人步步入了套裏。但如果她能清白經營,莫妄求暴利,那些算計便未必能夠湊效,到頭來所有結果,也隻是人的自作孽而已。
可是,縱然魏嬋如此不堪,羅縝也絕對不希望目睹到眼前場景。
事發時,她正在書房審理上一季帳目,忽聽門口嘈雜,隱有哭喊之聲,顰眉問:“娉兒,發生了何事?”
娉兒自門外探頭來,“……是之知少爺,他……”
“他要見我麽?”
“是啊,幾個男丁正攔著他,您放心,咱們不會讓人再傷了您……”
看小丫頭握拳起誓的模樣,羅縝好笑:“讓他進來罷。”
主子的話,丫頭仆役們自然放行,良之知哭嚎著便闖進門來:“大嫂,救救我姐姐,救救她!”
“你……怎這副模樣?”這還是那位曾經橫行不可一世的良家小惡少?頭青頰腫,口鼻掛紅,顯然才被人修理了一通。
“大嫂,逼債的上門來了,他們要拉走之願,說是給買到妓館裏去!您救救她,求您救救她,我們曉得,我們做了許多惡事,還差點害死了寶兒……可是可是,咱們願意還的,隻求您救救她!”
羅縝聽得有幾分霧煞煞,“到底發生何事?怎麽可能敢有人強拉良家的小姐?”
“……是爹娘欠了銀子,他們……他們已經有五日沒有回家了……嗚嗚嗚,大嫂,之行哥哥不在,之知找不到大伯母和大伯父,之知求求您快去,不然,他們當真把之願就給拉走了啦……”
天。羅縝揉著額頭,豁然立起,“娉兒,紈素有沒有回來?”
“恩人娘子,紈素還在繡坊,有麽事麽?”窗下,響起範程應答。
“沒有她你也好,叫上幾個身強力壯的護院,隨我走。”
自從分家,良家二院便另起了一道闊綽門樓,兩院間的通徑也給堵上了。為此,他們還須出了大門,繞個小小遠路,趕去良家二院。
在此短短途中,羅縝厘清:魏嬋夫妻何以撇下一對兒女,不見了蹤影。他們必是想得到,他們走了,債主定然逼債上門,兩個兒女必然去大院苦求。而他們,自然亦吃準了善良的良家二老不可能坐視不理。如此,債務不須他們出得一厘一毫,仍是如願得解,這便是二夫人老神在在說出的“縱不想替我承擔,也必須承擔了”的因由罷?隻是,難道這兩人不曾想到,如此之舉,會給一對年幼的兒女帶來什麽……
“大嫂,大嫂,到了!您一定要救之願!求求您了!”良之知的淒求,拉回羅縝心思。
她淡道:“我既來了,便是打算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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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看熱鬧,愛道是非,怕是人天性裏的難祛本質,二院大門前,裏裏外外已有圍眾層層。
為圖快利,來不及等人套車,羅縝乘得是雙抬小轎代步,有眼尖者見了,當即大嚷:“良家大少奶奶來了!”
“對啊對啊,良家大少奶奶過來了!”
“哦,這下子更好看了,都說這良家少奶奶與良二夫人不和,這下子定然是雪上加霜,良家的小姐保不住了!”
“嘻,良家小姐不知會賣到哪家青樓,咱們湊銀子去嫖咋樣?嫖大戶人家的小姐,滋味肯定妙喔……”
如斯議論者,就如當初那個曾當麵罵她“破鞋”的婦人,都屬“仇富”之輩。這等人,不能安於天命,又不肯苦力進取上進以圖改變命數,便將所有仇恨放到優於他們的人身上,心裏念著盼著,無非是招他們所嫉所仇者有朝一日倒倒黴泄泄運,他們亦在此中找些安慰,尋些快活,殊不知,如此想時,便已將自己襯得更加卑賤,靈魂一灘汙濁。
“都閃開!”範程一聲大喝,自圍堵人群中震開了一條通路。
羅縝清涓明眸掃了掃那些亟待好戲開場的麵孔,“範程,吩咐下去,良家門前兩裏,皆屬良家地界,有妄論、妄談、妄笑者,當即驅逐。”
“是!”範程偕同眾護院齊聲應喝。
人群登時歸了安靜。
良之知腳才沾地,已衝進那條人徑:“姐,姐,我把大嫂叫來了,你不用怕,沒人敢把你賣到妓館!”
羅縝隨後踱進,才至門檻,已見到了陷身在一群彪形大漢環圍之中的良之願,哭得眼已腫,嚇得麵已白,抖如雨中梨花,無助且愴惶。有一個矮矮胖胖的五旬老嫗正如一隻護佑自己雞仔的老母雞,將良家小姐姐牢牢抱在懷裏,一對小眼狠狠四瞪,護主之情分明。她認得,這是良之願的奶娘,但這良家二院的其他奴才又哪裏去了?
“你們放了我姐姐,放了我姐姐,我大嫂來了!”良之知撲上前,捶打那些對自家姐姐虎視眈眈的臭男人,“滾開!滾開……”
有人掀足就踹:“臭小子,找死……”
“範程!”羅縝淡喝。
範程快似流星,已使那人腳在半空僵立住。
羅縝麵色凝如冰霜:“你們哪個是能做主的,隨本夫人到廳裏來敘話。”
有個挑腿坐在一廂的人聞言起身,“良少夫人,您當真樂意管這良家二夫人的事?”
“有何問題?”
那人涎笑:“咱們聽說,您與這良家的二夫人由來的是不和,你不是巴不得她倒個大黴?咱們替您將她的女兒給賣了,不正解氣……”
範程一掌揮去:“你是個什麽東西,敢與我家少夫人如此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