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紈素知禮善問:“良二夫人,您是打算在這冷風裏一直站著麽?”
良二夫人施以狠厲目色,但嘴欲張,舌欲震,無奈力不從心。
紈素受主子囑咐,非到萬不得已莫暴露自己通武之實,所以,紈素見這女人以潑婦狀闖進了內院破口開罵時,未近上身去,隨手揀了棋盤上一黑子一白子,擲點她啞、麻兩穴。而在良二夫人自我感覺,是突然之間足不能動,唇不能語,如是中邪了一般。
“您站著就站著罷,大過年的,也正好給咱們當回門神……呸呸呸,奴婢失言了,門神莫怪,奴婢實在不該褻瀆您的尊嚴……”
“紈素,少夫人問,外麵怎麽回事?”娉兒垂首忍笑,上前傳話。她不是紈素,因著身體裏的慣性,她可是怕極了這位良二夫人的呢。
“無事無事,你請稟報少夫人,外麵風大,刮進來一些髒東西,奴婢馬上就能清了……”
“喂,你們……你們敢這樣說咱家夫人,你們……”隨來的丫環欲為主子出頭,但理不直氣不足,心底裏又有對這個內院主子的畏憚,跟來的幾個都不敢高聲相向。“你們……也不過是個丫頭……”
“對哦,我一直記得自己是個丫頭,是個奴婢,你們也該記得罷?”
“你……我……”幾個丫頭受此點弄,臉上紅白交錯,更是畏縮下去了。有個怕回去挨板子的,咬著唇道,“你對咱們說啥都行,但你不該如此對主子說話,二夫人是主子,你……”
“對不住了,我可曾對二夫人有什麽不敬了麽?二夫人,您來說,奴婢可曾對您不敬?二夫人?二夫人?二夫人?”
二夫人隻杵不聲,隨行丫頭雖看得怪異,也不解端由,更是害怕起來,怕這趟自己受不住主子責罵隨了前來的行事,若惹著了少夫人,回頭被賣到妓戶、奴莊,便一世為賤籍,永脫不了啊……
“嬸嬸,你來做什麽?”
紈素見善良的姑爺來了,才想自發自覺給解了穴道……
“之心,你那個媳婦把我家之願之知給弄到哪裏去了?快讓她給交出來!”
哦?紈素眨眸:她的穴道誰給解的?遂與範程互遞眼色——
你解了她的穴道?
不是。
你那麽快就把那兩兔崽子辦了?
我哪有?你也看到我還沒有走開嘛。
那怎麽回事?
是恩人娘子?
小姐不讓我去算帳,怎麽可能嘛?
對哦,那怎麽回事?
“不是娘子,是我把他們給關起來啦。”
“……你?”不止紈素、範程不信,良二夫人亦置疑,“你關他們作甚?”
“他們害娘子跌倒,還想再推娘子,差點害到寶兒,之心很生氣,他們也很討厭,之心就把他們關起來啦。”
“你這個傻子胡說什麽?”良夫人尖聲,“誰推你家娘子,誰害你家寶兒?”
“就是他們,他們聽你的話……”
“娘,您在此作甚?”
良二夫人回首,自己的大子與良家二老正從門外步來,當即捉住兒子的手:“之行,你快救你的弟弟和妹妹啊,那個賤……之心媳婦誣賴他們兩個害她早產,把之願和之知不知給關到哪裏去了……”
“縝兒早產,本就需要靜養,你一個長輩,在此吵吵鬧鬧成何體統?”良大老爺難得沉臉,“也不怕下人們看了難看?出去!”
“你……”
良之行蹙眉道:“娘,你出去罷,大嫂身子還虛,您作為嬸母,在此吵鬧的確有失分寸。”
“之行,你這個不肖子……”
“來人,將二夫人給請出去!”良大夫人肅著顏道。
眼看長房裏的幾個丫頭都圍攏了來,而她的隨行丫鬟都耷著腦袋退了又退,良二夫人方知自己委實是人單勢孤,懦弱怕事的丈夫不敢前來,長大成人的兒子儼然心向外人,忍不住悲號一聲:“你們……如此欺人……之行,你縱然不孝,難道你的弟、妹你都不管死活了麽,他們才是你的至親啊……”
“老爺、夫人、二夫人、大少爺、二少爺,少夫人說既然二夫人疑她關了之知少爺和之願小姐,她想請幾位都進到裏麵,把事情談開,也省得她這個做月子的人心裏糾結著放不下,誤了休養。”娉兒出門道。
良德望向妻子,王芸頷首:“也好,縝兒這孩子想事就是周到。弟妹,進到房裏去談罷,不過,若你還要如一個市井潑婦般高聲驚了縝兒和寶兒,我不會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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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縝兒先說一聲,縝兒沒有關之知和之願。他們的行為雖然委實可憎,可是,因著上蒼疼了寶兒,讓他平安降世,縝兒樂意不予計較。”羅縝依在軟榻,身覆長氅,頭圍絨質護額,手捧暖手小壺,緩道。
“你竟敢說你沒有關,你沒關,那我的之知……”王芸橫目過去。魏嬋縱是有百個不甘,身處弱勢,也隻得壓了音嗓,“之知和之願不見了,他們到哪裏去了?”
羅縝一笑,“嬸嬸為何一口斷定是我要他們不見了呢?”
“你以為是他們害你早產!”
“難道不是麽?”
“不是!”對此,魏嬋自早有說詞,“小孩子們頑皮,打打鬧鬧、追追趕趕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衝撞上你當然是個意外,且他們年稚,也不知你的身子不能撞。雖然他們的粗莽委實該怪,但把有心害你的罪名誣到兩個娃娃身上,斷然不可!”
“可是,侄媳在被撞時,神智很是清醒,他們兩人說過的一些話,我可是記憶猶新呢,要不要侄媳在此複述一遍?”
魏嬋冷道:“你說的話,自是對我的兒女不利,你縱來複述,又如何敢說那不是你的杜撰?”
“就是他們故意害娘子的,他們是聽了嬸嬸的話,故意去撞娘子的!”之心豁然立起,美臉上,是諸人從未見過的怒意,“嬸嬸,下一次你再敢害娘子,之心連你一起關!”
“你……”
“之心?”
“相公?”
“大哥?”
幾聲驚呼,發自不同人的嘴裏。
羅縝詫望自家相公,“你說是你關起了之知和之願?”她以為,是自己的丫頭心裏氣不過,暗自動了手腳,但……怎會是他?但她自明白,若他說是他,便當真是他。
“嗯,是之心關起了他們!”之心重重點頭,又想撓頭:下麵,該做什麽來喔?對,範範說……“範範,你把那天他們兩人的話講一遍!”
範程摸摸鼻子,張了嘴來:之知,你別跑!
來追我,追我!
……你們……竟敢……
我……我們……你……我們的娘……之願,我們要不要再推她一把?!
你來推!
你來推!
……我看你們誰敢!
你去!
你去!
你去啦,不然娘回去又要罵我們沒有用,那麽久了,好不容易才見她落單……啊?
……
他張的嘴,他出的聲,但截然的每一變化,便諸人不難猜想言者為誰。就如把眾人都帶回那個場景,曆曆在目一般。
良之行額頭青筋暴凸,雙拳緊握,若眼前不是自己的娘親,若不是……
良德須發皆顫,目眥欲裂,“老二家的,你這個毒婦!”
毒婦?由善良淳厚的良大老爺嘴裏出來此語,可想氣到極致。
王芸則倏然立起,更做了一個在場每人皆意外震愕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