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望著由外攜手而來的一對儷人，尤其女兒麵上的神色，羅家二老已知，這一對人兒，任是誰，也分不開了。
“爹，娘。”羅縝跪落客廳中央，之心見狀，立即隨娘子跪下，且近了又近，緊緊握住娘子柔軟素手。
“爹和娘也看到了，相公他千裏尋來，請您們允準女兒隨相公返家。”
“縝兒，你這是何苦，你……”羅母搖首，未語目又濕。
“娘，您和爹一直斷定縝兒是為了這個家才嫁與相公，但事實並非如此。如果苦無良策，縝兒也許當真會行此道。但縝兒與韶公主的情誼，您不會不知，隻要韶公主在國君麵前遞了一句話，兩家婚約即可作廢，對羅家不會產生任何威脅。縝兒嫁給相公，隻是因為縝兒喜歡相公。喜歡上相公，縝兒也有過猶豫彷徨，所以會在那次逃回玉夏國。而相公追了來，縝兒便再也逃不開了。縝兒唯一的愧疚，是以欺騙爹娘之法得嫁相公。可是，事情重來一次，縝兒不能保證仍不會如此。沒有相公，縝兒或不會死，但必然了無生趣，爹，娘，請您成全縝兒罷。”
之心目不轉睛地盯著娘子。娘子的話，他並不盡然全懂，但他懂得娘子的情，悟得娘子的意。珍兒愛之心，珍兒好愛好愛之心……“爹，娘。”他昂了首，提了聲，沒有憨笑，沒有乖巧，一對黑麗的眸內，躍出前所未有的堅定之芒，“請你們將娘子交給之心！”
對著這樣一張臉，羅子縑沒辦法疾言厲色，緩道：“為何？我們為何要將縝兒交給你？”
“之心愛娘子！”
“你愛我的縝兒，是因為縝兒對你好，若果這世上有另一個人如縝兒這般對你，你也會愛上那人，不是麽？”
羅縝遽然怔住。爹就是爹，這話如一隻無頭之矢，刺上時，不破不痛，但肌理之內，自有隱傷。她何嚐不曾如此設想？隻是，不願庸人自擾，逼自己不作深想而已。
“不！”之心截然搖首，脆朗聲道，“這世上不會有人對之心有比娘子更好！不是娘子的人，之心都不要！之心隻要娘子！”
羅子縑一雙在商場遊走冶成的隱利伏銳的眼，與之心純黑雙瞳遭逢。後者沒有退避，就那樣全然純真地迎望。陡然，他揮手：“縝兒，你隨他去罷。”
羅夫人驚呼：“老爺？！”
“縝兒你記住，這是一條你自己選的路，從此以後，你不再是羅家的大小姐，明白麽？”
羅縝倏爾抬眸，“爹？”
羅緞、羅綺大旁大叫：“爹，您糊塗了？您不準姐姐再進家門？”
“放肆！”羅子縑拍案，將兩女嚇得掩口退下。“縝兒，爹從來沒有翼望你嫁得金龜婿，入得王侯門，但是，這個女婿也絕不在爹的期望之中。但，既然你認為他比爹和娘重要，那麽，你便隨他去罷。”
羅縝忍住湧眶珠淚：“爹……”
羅子縑別開眼，目光透過挑窗，望向初秋天際：“走罷。”
“……爹，如果您的外孫出世，也不能回來探望您們麽？”
“捎封信就好，讓我們知道，是男是女即可。”
攥緊丈夫的手，羅縝俯地三個叩首，“女兒拜別爹娘。”一滴珠淚，灑進地上軟毯，潤去無聲。而後，起身，轉步。
“縝兒。”羅子縑目注女兒瘦薄背影，“記住，爹和娘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女兒定然不負爹娘的期望。”邁出門檻，邁下紅木木階，置足青板石甬。此條路，直通大門，大門外，是離路迢迢。嫁時雖亦有過惆悵別情，但彼時心裏確信，這扇門永為她而開，而此回步出，便再也走不回來了麽？
“縝兒~~娘的縝兒~~”
母親的泣喚，令羅縝身形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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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們送你！”羅緞、羅綺追來，俯在她耳邊，“姐姐，別心軟，爹和娘一個是紅臉，一個是白臉，你若此時不走，和姐夫勢必要分開了，你舍得麽？”
“對哦，姐姐，你還不知爹娘的脾氣，他們那麽愛你，等你生了娃娃，抱來給他們玩上一玩，什麽氣也便消了，快走！”
這還真是當局者迷呢。羅縝破泣為笑，放開步子。
“娘子，之心不怕辛苦，之心可以跪在那裏，直到爹和娘喜歡之心。”
“相公……”
羅緞一拍俊美姐夫肩頭：“姐夫，沒有用啦，他們就是這個頑固脾氣，等過了這陣，再來商量如何對付他們，此時，做什麽都沒有用，走啦走啦……冷麵呆瓜？”
羅府門前，良之行正佇立如鬆。
“冷麵瓜，我警告你哦，你們良家再敢對不起我姐姐，本姑娘定然不會罷休……”
良之行斜睨她一眼，再迎上自家大哥大嫂，“要回客棧麽？”
羅縝自未放過這二人之間的暗潮湧動，“綺兒，你來陪我們回客棧，緞兒，你帶之行到鋪子裏將我的緙機帶上，那是爹伊始便答應給我的嫁妝。”
羅緞噘唇：“冷麵呆瓜，走啦！”
良之行悶聲不響，卻隨後緊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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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綺轉了轉亮麗瞳仁，“大姐，二姐和那個人……”
羅縝一笑：“如你所想。”
“喔。”羅綺偎上姐姐肩頭，“姐姐~~”
“怎麽了？”
“姐姐，怎會連二姐也動心了呢？不動心不可以麽？”
小丫頭為情所苦了？此次回來，因自己受相思煎熬，未去關注這丫頭的情緒，恍惚中，綺兒的確有些萎靡。
“姐姐，我隨你到杭夏國住一陣子好不好？”
“已經如此嚴重了麽？”
“……他是個王爺，我不想和他糾纏。”
“他有了妻妾？”
“那倒不曾……哦，是沒有娶妻，至於有沒有妾，誰又知道？皇族中人十三四歲便可納妾進房，沒有才怪。而且，皇家的規矩禮儀太多，我不想惹那麻煩。”
“你這樣對他說了？”
“嗯。”
“他仍是纏你？”
“……他走了，再也沒有來……”
敢情，小丫頭在趕走了人後，又悵然若失了？“隨我到杭夏，會讓你好過？”
“至少，人家不會那樣亂，每日望著店門，既盼他來，又怕他來。胸口總似有隻爪子，撓得心又痛又癢。”
“好罷，你隨我去，但願此行會讓你明白，你要的是什麽。”
羅綺愁顏頓開：“謝謝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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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並不寂寞，有粘人的相公，有愛嬌的綺兒，肚腹內，還有一個正在長大的小小人兒。偎坐在車內軟褥，欣賞沿路風光，秋風送爽，鳥語花香，好生愜意。
但返至杭夏良家，迎接她的，卻又是另一番景麵。
望著他們才一進門便撲上來抱住了自家相公一隻臂膀的大美人，羅縝秀眉輕挑，含笑靜視。尤其，在接到那位美人投來的一瞥時，唇邊笑意更濃：似乎，她不在時，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