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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外部忙時,對家內之事自然少了關注,待外事暫解,羅縝恍才覺察,這家宅,竟開始不寧了。


  良家大宅,因大老爺與二老爺,分成兩個大院。大老爺院子裏的傭仆,自然對主子不無恭敬。而二老爺院裏的下人,自伊始,在主子的若有若無的暗示下,對這位新少奶奶便隱埋了敵意,主子明令下來之後,自是更覺肆無忌憚。


  對新婦,以及原本就不討他們“歡心”的癡兒少爺,那怠慢,已不容人忽視起來。


  當初,會向婆婆要二院下人的賣身契約,羅縝便是因了紈素打聽來的某些消息。後來,因著自己與相公形影不離,加之又整治過了那一對姐弟,那事便淡出了日程。近日,隨著愈來愈多的“提醒”,使良少奶奶不得不重拾舊日打算。


  但打算尚未施,至杭夏國探親順便偷懶的羅家二小姐到了。


  “姐姐,你都不知,那個玉無樹有多怪。綺兒遊湖的時候,他看上了綺兒,明明挺機靈的一個人,竟不知道如何追求女子,正好那段日子咱們家招夥計,他就扮成落魄窮書生來了……”


  聽著妹子的嘰嘰呱呱,羅縝一廂給她麵前堆著各樣新鮮果子,一廂淺笑:就連綺兒那個小小丫頭,都已然君子好逑了?還真是桃李無言下自成蹊呢。隻是,爹爹是有意自三女中選一個招婿入贅的,若那玉無樹當真如願,以其皇家之尊,斷不可能做自家的上門女婿,那麽,隻有緞兒了罷?


  “……姐姐?”正說得甚是高興的羅緞突兀地接到了姐姐揣磨探究的眼神,激靈靈打個冷顫,“姐姐,你嫁了人後,緞兒乖乖洽商看鋪,沒有搗蛋沒有搞鬼,你高抬貴手,莫算計緞兒哦。”羅二小姐自問,三姐妹中,最厚道的自是自己莫屬,夾在一個狡一個猾的姐與妹中間,她二小姐好可憐……


  羅縝對妹子這草木皆兵的動靜見怪不怪,“緞兒,你還沒有見過你的姐夫罷?他在帳房呢,再過兩刻鍾後就能過來。”


  “誰要見那個冷麵呆……喔,姐夫,是姐夫。”羅緞剝一個杭夏國特產的荔枝,填進小嘴,以免說出開罪長姊的話來,想來想去,那個冷麵還是配不上姐姐,哼!


  “少夫人,老夫人派人來說,今天在水雲榭設宴,為親家小姐接風。”亭外,小丫鬟脆生生稟道。


  “好,今兒個荔枝還新鮮,娉兒拿去些吃罷。”


  “謝少夫人!”小丫頭娉兒跟了主子也非一日,早知主子脾性,笑嘻嘻領了賞。


  “咦?”羅緞四下尋望,“怎不見紈素那丫頭?”


  “在鋪子裏呢,我開了一間繡鋪,生意還不算壞。”羅縝挽她起身,“走罷,去吃飯。”


  羅緞前後瞄瞄,竊聲問:“你家婆婆對姐姐好不好?會不會很厲害,很莊重,很不苟言笑?”


  羅縝捏她柔頰一把,“見了不就知道了……”


  “呀——!”一聲驚叫,發自於正在後麵亭內規置收拾的娉兒丫頭。


  羅縝訝然回首,才知她何以如此驚慌,一條黑影,一條黃影,追逐咆哮著,從自己眼前躥過,衝出了分院大門。

  “阿黑,阿黃,回來!”羅縝追喊,這兩隻狗,怎又鬧了起來?


  “少夫人……”


  “去找少爺!”這些東西,也隻有之心能叫得住。


  娉兒匆匆去了,羅縝猶得追著那兩隻東西,免得它們惹什麽亂子出來。


  羅緞雖不解,仍隨著長姊一路急步:“姐姐,看家的狗怎會養在你的院子裏?”


  “那是相公收養的。”


  “收養?”


  “是遭了主人遺棄的狗,相公撿回來養著。”


  呿,冷麵呆瓜會有這等愛心?才不信哩……


  “住手!”羅縝一聲厲叱,掀裙上前,美目怒瞠。“你們做什麽?”


  跨院裏,兩個著良家下人服的男丁,高舉棍棒待要落下,而棍棒所向,正是困在網裏嗚呀掙紮的阿黃與阿黑。


  兩個男仆見了她,麵上並無懼色,施了個禮道:“稟少奶奶,咱們正要解決這兩上畜牲,省得讓它們給弄得到處髒亂。”


  “你們好大的膽子,你們知不知道它們是誰養的?”


  “大少奶奶。”一男仆涎笑道,“不管是誰養的,也不能讓畜牲亂了院子不是?您還是退後一些,省得濺您一身血……”


  “放肆!”羅縝美顏一凜,“我倒要看你們誰敢動它們一下!”


  兩男仆一駭:這位弱不禁風的大少奶奶,怎會有這樣嚇人的氣勢出來,可是可是……“大少奶奶,您還是別管了罷,不過是兩條畜牲而已,犯得著為了它們讓您與奴才們置氣?氣壞了您咱們可擔待不起啊……”


  “你們是二院的奴才?”羅縝妙目冷冷,盯著兩個比自己高過一頭的男丁,“你們當真以為,我無權處置你們麽?所謂打狗也得看主人,你們在我麵前要打死我的兩條狗,怎麽,是想給本少夫人顏色看看?”


  “這……”兩男仆交換了個眼色,卻仍不知該如何接對。主子發話,盡可給這位新少奶奶難堪,但沒說過,能不能當麵頂撞,能不能出言不遜,能不能……


  “現在,我就站在這裏,你們敢動我的兩條狗一根狗毛,本少夫人會讓你們後悔你們的爹娘給了你們兩隻手。”羅縝體型嬌小,聲質柔軟,但卻能將每一字吐得似冷釘,直直錐進聞者心髒。


  兩男仆退了一步,本想作罷。但其中一個陡然想起主子允過,若此事辦成了,會升自己為二院管事,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當下一股作氣,不顧其它,舉了手中棒便向網內一隻狗的頭頂落下。


  羅縝大驚,沒料這奴才竟敢如此忤逆,她對狗並沒有喜愛到怎樣地步,但它們全是相公的心肝寶貝,她不能容它們在自己眼前受傷,情急中,心下不及多想,撲身就抱住網內兩隻狗頭……


  “姐姐——”


  羅縝聽見了妹子的厲呼,肩頭的那一記狠重擊打,使她腦際一片空白,半邊身子如火燎過般灼痛,可是,猶能記得,阿黃阿黑尚處險境,遂抬了螓首,攫住兩張惶然無措的奴才臉,咬齒道:“滾。”

  兩男仆已然給嚇呆了,饒是他們再如何膽大包天,也知傷了少奶奶會是怎樣的罪過,當那兩道冷厲眸光如寒鏃般射來時,更是駭得踉退了幾步,棍棒亦脫手落下。


  “你們這兩個混蛋——”


  “緞兒。”身下,兩隻狗兒似是低哭般的嗚叫,兩條舌頭舔著羅縝頰膚,使她挺住了意識,“叫人過來……”


  羅緞撿起那根棍棒,還未等放開聲去喊,已聽得——


  “少夫人?!”


  “大少奶奶——”


  步聲雜遝,叫聲驚惶,有男有女,她被人攙起時,想抬手抹去粘在額上的被汗浸濕的發,方知自己的右臂竟然動不了,她不明白丫鬟仆役們的眼神怎如此駭懼,猶舉起搭在娉兒肩上的左手,指著大網內的阿黃阿黑吩咐:“……把它們帶回內院……”


  有兩個壯丁當即抱了兩條狗起,卻緊耷垂著腦袋,不敢瞅此時的少夫人一眼。


  娉兒突然哇聲大哭:“少夫人……您別嚇奴婢,您右邊身子全是血啊……”


  “哭什麽?”羅緞一吼,“還不快去叫大夫!”


  有人如夢初醒,當即撒退就跑:“叫大夫,叫大夫,大少奶奶受傷了,快叫大夫!不不不,快找二少爺!二少爺——!”


  “你們愣著做什麽?”羅緞抱住那根打過姐姐的棍棒,柳眉帶煞,杏眼含怒,“你們幾個,去抓住那兩個奴才!你們兩個,找一副擔架鋪上厚褥過來,我姐姐這時還如何行路?!”


  “緞兒……”躺上厚軟擔架,滿頭滿額已盡被汗洗的羅縝,對妹子道,“攔住紈素,別讓她衝動行事……”


  “姐姐!”羅緞頓足,“那兩個東西,應該被廢了雙手砍了雙足,還攔著紈素作甚?”


  “聽我的……莫讓紈素動他們……”


  “娘子!珍兒!娘子!珍兒!”


  這呆子,誰叫了他來?“緞兒,快拿件衣衫……遮住我身上的血……”


  已經來不及了,之心跌跌撞撞奔來,後麵是同樣聞訊趕來的之行。在見著擔架上半身盡是血漬的羅縝時,兩人皆赫然呆住。而之心,更是瞬間失去了臉上所有顏色,抖著指,顫著唇,“……娘子……你怎麽啦?”


  羅縝想笑,想告訴這個呆子自己沒事,她知道,自己的模樣定然將呆子嚇壞了,可是,在見著他的刹那,苦撐許多的意誌力竟都散去,唇邊的一個笑尚未完成,她便允許自己陷進了那片黑沉中……


  “珍兒!珍兒——”娘子的螓首歪垂,美麗的眸兒閉上,就像……就像自己沒有來得及救下的那隻阿花……不,之心不讓娘子走,不讓娘子去投胎,之心不要!

  “大哥!”之行攔住兄長,“大嫂現在不知哪裏受了重傷,你不能去碰他!”


  “不,我要珍兒,我要娘子,之行你混蛋,你放開之心!”


  之行緊抱住瘋了似要衝去的兄長:“你們快把大少奶奶送回房裏,找個人速到我房裏取醫箱過去!”

  眼見娘子在自己眼前被抬了遠去,之心更覺心被生生撕裂似的痛,手腳拚命掙紮:“之行,你放開之心,之心要找娘子,你放開之心!珍兒,珍兒!……之行,之心恨你!之心恨你!”


  “大哥!”聽得兄長如此,良之行心如刀斫,卻隻得硬著心腸大喝,“大哥,你想不想救大嫂?”


  “……救珍兒?”之心淚眼迷朦,“救珍兒?”


  “是。”


  之心以袖拭去臉上鼻涕眼淚,重重點頭:“之心要救珍兒,之心一定要救珍兒!”


  “大哥隨我去給大嫂看診,等診出病結來,大哥到百草園找最快能救大嫂的藥草好不好?”


  “好!”之心握拳,“之行,你一定要救珍兒!”


  羅緞為姐姐退下血衫,入眼情形卻使她險近暈厥,姐姐的右邊肩骨,幾乎碎裂成片,心神俱碎的大叫:“冷麵呆瓜,我姐姐的身子都要碎了,你還不快請大夫!”


  良之行在帳外聽得焦急,“你快將她的腕拿出給我!”


  羅緞和著淚喊:“你快來看啊,你是她的丈夫,你避什麽嫌啊?你去請大夫啊!”方才,她隨著長姐的擔架離開,並未聽見良氏兄弟的爭執。何況,那等心疼神焦之下,誰還有暇分顧其它?

  “我便是個大夫,她是我的大嫂!”良之行探手進帳,“將大嫂腕給我!”


  大嫂?羅緞聽得怔愣,仍輕將姐姐的手腕遞上。


  良之行指才觸上,那虛弱脈相便使他心頭大駭,“你將大嫂身子擋上,我需查一下傷勢。”


  羅緞無暇細問,隻持過短衫蓋了姐姐酥胸,“還不快來!”


  但撩帳過目下的良之行,更是大驚,“來人,將我醫箱拿來!”


  娉兒急匆匆遞上,之行開箱取了止血藥粉,整瓶灑上那半邊肩骨,“大哥!”


  之心就杵在帳外,但他知當下該是之行為珍兒看診時,自己不能再添上任何亂事,是以,自始便抿著蒼白唇瓣不發一聲,聽兄弟大喚,當即應聲:“之心在!”


  “去取那種你給我醫好了斷腿的藥草,大嫂的骨頭全都裂了!”


  “哇——”之心慟哭著,掉頭就跑,“……珍兒骨頭裂了,之心要救珍兒……之心要救珍兒……”


  迎頭與自家父母撞上,良夫人見兒子如此,又驚又懼:“之心,縝兒怎樣了?”


  “娘,讓開……珍兒骨頭裂了,之心要救珍兒,讓開……”推開良母,一邊擦淚一邊湧淚一邊奔跑一邊哭叫,“風哥哥風伯伯風爺爺,你們讓之心跑快些,之心要救珍兒……”


  良父本來怕癡子出事,想要出手攔下他,不想隻是一個眨眼,自己的兒子撞翻無數盆栽花木,卻有阻無礙地,像是風般快疾的衝出院門。


  “這……”良老爺才要追上兒子看個究竟,已被夫人的驚聲泣呼給阻住——


  “天呐,我可憐的縝兒,之行,你快給縝兒醫治啊!這這這……怎麽辦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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