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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哥,你怎來了?”百草園深處的茅亭內,良之行正持杵搗著藥草,抬頭,見了抱著大狗進來的兄長,眉間拂過暖意。


  “嘿嘿,之心來看之行,之行忙不忙?”


  “之行不忙,來這邊坐。”良之行自袖取了汗巾,擦去之心額上汗跡。“大哥是來找之行一起吃飯的麽?”


  “好啊,不過,之心有新朋友介紹之行哦。”


  “新朋友?”一抹冷光擦過眼底,良之行依然淡淡笑著,“大哥又認識新朋友了麽?”


  “珍兒珍兒快來這邊,之行……”擺手之際,想起了懷內的大狗,“哦,之行,你幫阿黑治痛啦,它的腿傷了好久喔……”


  “好。”良之行接了狗,按放在桌上,手指輕輕捏握那隻傷肢查驗,“大哥的新朋友呢?”


  新朋友麽?這一次,是該喂他吃癢心草,還是九步顛呢?

  之心哪知兄弟心下算計,隻是精神一振,“珍兒!”咚咚跑去羅縝跟前,“珍兒……”


  後者,正蹲身打量一株藥草,其葉如碧,頂端獨吐白蕊,花狀如拳……腦裏構思著,若是緙絲該用哪些絲線,若是刺繡該如何下針著手……手……嗯?手裏何時多了另一隻手?


  “珍兒哦……”之心握住這隻柔若無骨的小手,捏捏摸摸,充滿好奇,“珍兒的手好小,比之心的手小好多哦。”


  這……這個呆子!羅縝頰上忽湧薄熱,抽了手,板了臉:“你做什麽?”


  “……珍兒你怎麽了?”珍兒生氣了喔?

  “我……”對上那兩隻黑玉流光的大眼晴,羅縝當即無力了,自己怎麽會和這個呆子計較?“你叫我做什麽?”


  “之行要見珍兒呢,快來哦。”


  唉~~眼見自己的手又被他拉住,羅縝也隻得聽之任之,不然,難道要欺負小孩子麽?


  “之行之行,珍兒來了,珍兒來了,珍兒珍兒,這是之行,這是……說一次就夠了喔?”歪著腦袋,拿手掩緊了嘴兒。


  羅縝又是忍笑搖頭:這個呆子,怎會這樣地……


  良之行微微怔住。他沒想到,之心的“新朋友”,竟是如此雅致的人物。


  因為之心的純善天性,因為良家的背景,有太多人想利用之心,或為接近良家獲利,或詐騙錢財,但不管哪個動機,結果都是之心受傷。可是這人,單這一身素雅穿著,即知出非富即貴;那扇上看似並不打眼的墨色墜飾,卻是藍田玉中的極品。若是為近之心特地致此,又未免太過浪費周折。何況,此人雖眉宇間隱透精明,但眉清目澈,秀雅韻逸,著實不似心懷猥瑣之人。


  “在下良之行,請問閣下如何稱呼?”


  羅縝未答,之心已在旁大叫:“珍兒,珍兒啦,之行,是珍兒啦。”


  “……珍公子?”


  羅縝淡哂:“怎樣都可,名字也隻是一個代號而已。”


  “可是,之心認為珍兒比較好聽喔。”


  “好啦,”羅縝白他一眼,“看你滿頭的汗,還不去洗洗臉?”


  “喔,嘻~~”之心雖應了,卻仍立著不去,歪頭望她,紅唇嘻開甜笑。


  羅縝又窘又笑,美眸一瞪:“還不去!”


  “喔。”嚇得跑開,乖乖到一廂的水盆前,掬了水便要潑到臉上。

  “等等。”羅縝蹙眉,取了袖內巾帕遞他,“先將汗擦幹再洗。”


  “喔,嘻……”


  良之行目間微詫。他自忖識人之能不差,但大哥與此人之間,一股極微妙的張力,使他難以名狀。大哥對誰都好,可從未見他對自己以外的一個人笑得如此開心由衷。而此人對大哥……


  “珍公子,請坐。龍井和毛尖,珍公子喜歡喝什麽?”


  “龍井。”羅縝撩衣坐下,向對麵良之行頷首淺笑,然後,目投四周百草,百草圍繞,清香盈鼻,置身其內,竟是心曠神怡呢。


  展扇輕拂、閑愜至極的羅縝,當然感覺得出良家二公子對自己的探究揣研,但不以為忤。單是良之行對良之心這份發自於心的關懷,其人品足堪無慮。


  但凡此等人,保護欲望極強,自己的所有物不容侵犯,而所有未對其所有物構成威脅者,均是無害。


  “之行,阿黑醫好了喔?”良之心趴癱軟在籠裏的大黑狗之前,以手指,輕觸了觸那根固了夾板打了傷繃的左前腿。


  “它的傷是舊傷,因誤了醫治導致肢瘸,我已將它的那隻腿重新打斷,又上藥夾了板,一月後,肯定會活蹦亂跳到如從前一樣。”


  “之行好厲害喔……阿黑,痛是不是?可是,之行是為你好哦,你乖乖莫動,就會好了喔,之心家裏的阿花阿白就是這樣治好的喔……”


  羅縝淺蹙蛾眉,“你匍在地上,地氣會傷人的,快起來!”


  “喔。”之心急急爬起,抱起亭下一個花盆,跳了進來,“珍兒珍兒,你快看,這是之心養的,之心去城外玩時,它叫之心帶它回來的。之心叫它小黃,可它不喜歡,它說它叫……咦,小黃你叫什麽啊?……喔,收魂草,它說它可以將人的魂收回來喔。”


  一根指粗的莖上,抽出幾片翠綠草葉……羅縝挑了挑眉,“你為何叫它小黃?”


  “因為之心看見它時,它開了小小的黃花哦,小黃說,黃花開的時候,它的葉子就能為人收魂了。”


  他的怪言怪語,羅縝自動忽視,隻是笑道:“你的臉又髒了,還要再洗。”


  “啊啊!”之心拔腿跑走,“小黃,都怪你啦。”


  良之行觀望著這位“珍公子”與兄長的互動,目內幽光微深。“珍公子,你對我大哥,到底有何企圖?”


  嗬,好直白,“以閣下看,在下會對令兄有何企圖?”


  “我並不清楚。”良之行冷冷道,“但在下看得出,你不是那些粗劣騙子,所以,你要騙人時,手段定然比他們要精致的多。”


  精致?這位良二公子,人看直來冷冷清清,用詞倒是極有趣。


  “我大哥每與人交往,都是捧心以待。但他並不是察不出那些人對他不懷好意,所以到最後雖受挫傷,卻也好得極快。唯有一次,他救回一隻被頑童們打得半死的猴兒,忘食忘寢地照顧猴兒,猴兒對他亦是依賴極了,寸步不能離開。卻在傷愈之後,狠狠咬他一口逃掉,那一次,足足一個月的時間,大哥沒出房門,此後雖依然會揀受傷的活物回來,但再也不敢看以往最愛的猴戲。”


  所以,怕她也是那隻猴子麽?羅縝挑眉淺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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