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057還君明珠時未晚01

  京郊，崇真寺，大雄寶殿。


  慕嫣跪在蒲團上，正虔誠地為戰場上的丈夫祈福。


  沈修踏進來，看到她風流嫋娜的背影，不禁一動。


  慕嫣拜完佛，看到簽筒，忍不住讓僧人抽了一簽。


  僧人問她:“施主求什麽？”


  慕嫣說:“吉凶。”


  僧人看了看簽文，念道:“風弄竹聲，隻道金佩響；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


  慕嫣便問:“此作何解？”


  心裏覺得是人快回來了。


  僧人覺得是這位夫人好事將近，便道:“說是夫人的有緣人要回來了。是上上大吉之兆。”


  慕嫣覺得是個好兆頭，又給了一筆香油錢。


  她不是真的信佛，隻是有個祈求寄托，心裏會更安心。


  帶著好心情回了張府，慕嫣等了兩天，果真等到了丈夫張博濤回來。


  沈修卻是有些惋惜，對著身邊張德全道:“可惜了花容月貌，奈何羅敷已有夫。”


  慕嫣跪在地上叩拜時，他還沒看清。後來她起身、轉身、抽簽，沈修卻是看得清清楚楚。美則美矣，惹人憐愛，卻是婦人打扮，徒之奈何。


  沈修雖然風流不羈，可也不會去破壞良家婦人的姻緣，所以不再多想。


  隨後就去看了看他點的長明燈。


  張德全卻是悄悄派人打聽了慕嫣的來曆，做個預備。


  要是就此無緣，也就罷了。


  萬一聖人再起了心思，他張德全可不就能露臉了。


  能做到太監總管的位置，張德全靠得可不僅僅是陪伴沈修二十多年的情分，還有體貼入微，事事周到。


  慕嫣高興地去府門口迎接丈夫，不想張博濤不單是自己回來了，還帶了一個女子回來。


  那女子的肚子微微鼓起，手護在肚子上，很容易讓人想到她懷孕了。


  張博濤在那女子身邊，小心翼翼地護著，讓慕嫣的心都涼了半截。


  她的歡呼雀躍瞬間消失了，隻端莊道:“夫君回來了，這位是……”


  張博濤看了看她，說:“這是嫣然，我的救命恩人。”


  慕嫣心裏一緊，還待再問:“夫君的救命恩人？”


  張博濤就有些不耐煩道:“你沒看到嫣然懷孕了，不能久站，先回府再說。”


  慕嫣就這麽看著他們親親密密地扶持著進府，她落在後頭，再不複輕盈歡快的步伐。


  到了正廳，張博濤和嫣然已經坐了主位。


  張博濤還對慕嫣說:“嫣然已經是我的貴妾了，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就是你的恩人，你要好好對待她。”


  慕嫣心想:你去上了個戰場，怎麽就被一個女子所救了？還你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一個妾室，她想如何！


  她啟唇欲言，得到消息的張李氏趕過來了。


  她本來在堂上等著兒子來拜見她，不料被下人通報，兒子帶著一個懷孕的女人回來了，她可不得來護著可能的孫子。


  慕嫣是家世好，人才好。可張李氏沒忘記她嫁進張家三年，還沒得一兒半女，可不能讓慕嫣心懷嫉妒，弄掉了她的小孫孫。


  張博濤都二十好幾了。同齡人早就有了幾個孩子。就他看中了慕嫣，等她滿了十八才成婚，可不是很晚了？張李氏都等不及要抱孫子了。


  嫡子她當然喜歡，畢竟慕嫣家世好又聰明，可這不是還沒有嗎？沒有之前，有個庶子，也能頂頂。


  兒子可是從軍，要上戰場的，先留後再說。


  張李氏劈頭蓋臉就問:“我兒，這是你的妾室？懷孕了？”


  張博濤和嫣然已經起身了，恭敬地拜見了張李氏。


  聞言，張博濤便答話:“娘，這是嫣然。她曾經救了兒子一命，又無親無故。為了照顧她。我就納她做了貴妾。現已懷胎四月了。”


  張李氏很高興，看著一臉溫婉可人的嫣然，對著慕嫣道:“慕嫣，你聽到了，可得大度些，照顧好嫣然和她的肚子。”


  慕嫣看著他們三人相親相愛，好似一家人，全然排斥她，就有些懷疑人生。


  他們怎麽敢這樣？還要她照顧張博濤的妾室？憑什麽？憑他們臉皮厚嗎？還是覺得宮裏張雅麗封了麗妃，就可以不把慕家放在眼裏了？


  慕嫣也不是歧視小妾，可確實正妻和小妾身份有別。且不說張博濤曾經許諾她不納二色，就是正常情況下，她帶著嫁妝和家族背景嫁過來，也應該得到應有的尊重。不是她嫁到張家，就要唯婆母和丈夫命是從。


  張博濤和張李氏變得這麽快，如此陌生的嘴臉，讓慕嫣有些接受不了，也沒心情委婉拒絕了:“我大度不了！”


  “好你張博濤一口一個貴妾，我慕嫣承認了嗎？”


  “還照顧一個妾室，怕不是在做夢！”


  “她就是你的妾室，我還承認了，懷個孕，就金貴起來了？還配要我去照顧！”


  “你們都在想什麽呢？你們瘋了，我可沒瘋！”


  慕嫣撂下話，拂袖而去。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讓下人收拾了一下東西，又鎖好自己的嫁妝。


  就直接出了張府，住到了自己的陪嫁莊子上去。


  這裏可是有皇家農莊的，位置金貴著呢，是慕家特意給她的陪嫁。


  被落下的張博濤三人不禁麵麵相覷。


  嫣然心裏想著:這不對啊？不是這些良家女子都是以夫為天嗎？怎麽這個不一樣？

  張李氏年紀大些，反應過來，就惱了:“博濤，你看你娶得好媳婦？有個侯爺親爹就了不起了？你姐可是在宮裏當著麗妃娘娘呢，我們張家怕她？這麽不尊敬長輩，不孝順，我要休了她！”


  張博濤卻是從習慣的慕嫣的溫柔似水、善解人意中回想起來，她還有驕傲任性的一麵。


  畢竟是侯府千金，能夠為愛伏低做小，善解人意，討好婆母。卻不會容忍他花心納妾，違逆誓言。


  張博濤緊接著又被提醒，想起來他在軍中，還要靠慕嫣親爹、他的嶽父北定侯，可不能讓慕嫣和他起了嫌隙。


  都是這一次大勝歸來，他立了功勞，升了官職，又被嫣然捧著哄著，覺得自己英明神武，無所不能，就忘了慕嫣可不是嫣然，縱使名字相似，卻不是一切都依仗於他。


  惹急了慕嫣，有的是辦法叫北定侯收拾他。張博濤一個五品雜號將軍，哪裏頂得住？

  別說麗妃了，麗妃再得寵，也越不過太後去。誰不知道，慕嫣的母親和太後是閨中密友，感情極好。而皇帝一向孝順自己的母後。


  當下，張博濤就急了，安慰了嫣然幾句，就把她打發了，再和張李氏商量幾句，就要去哄慕嫣。


  張李氏得了兒子的叮囑，就準備對慕嫣的態度好一些。


  當然，孫子還有懷著孫子的嫣然，她也沒忘記照料就是了。


  張博濤趕到慕嫣的院子，得知的卻是慕嫣離府了。


  他趕去北定侯府，悄悄打聽了一下，慕嫣沒有回府，他也不敢入府。


  別慕嫣沒鬧到娘家去，他卻傻了，給捅破了。


  張博濤小心翼翼地離開北定侯府地界，卻沒有注意到，慕辰發現了自己的妹婿的身影。


  他心思細膩，不然哪能做得了翰林院的侍講學士，還深得沈修的欣賞。


  要知道，侍講可是從五品，雖比張博濤低半階，可皇帝親近之人，又是文官，和武官豈能相提並論？

  沈修還私以為慕辰有宰輔之資，到地方曆練一二，將來入閣為相，也是順理成章。


  慕家在慕辰這一代，就能實現由武到文的轉變了。


  就是沈修也滿意這樣才華橫溢、盡忠盡責又識時務的家族。


  至於慕家在軍中培養女婿，那不是開玩笑嗎？

  回宮以後，麗妃在沈修麵前誇讚自己的弟弟，沈修不置可否。


  心裏卻在想:一個能被下九流的女人蒙騙的男人，怎麽能擔當重任？更別說讓他交付軍權？

  要不是慕家疼愛女兒，沈修都要以為，他們是故意選了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誌大才疏的女婿，有意消耗在軍中的人情。


  當然，張博濤實際也沒有沈修說的那麽差。跟普通人比，他還是可以的。不然，慕嫣也不會看上他？張博濤不是隻有一副好相貌。


  不過是沈修所見所聞之人，皆是天縱之才就是努力勤奮到不差天才的優秀之人，他自己也是不讓於人，張博濤這種中人之姿又沒有自知之明的，自然難入他的法眼。


  沈修沒接茬，麗妃說到忘情，覺得弟弟一切都好，就沒發現他不感興趣。


  勉強在麗妃這裏用完了飯，沈修沒了留宿的心情，直接走了。


  留下後知後覺的麗妃，回過神來，才在心裏猜測:弟弟是不是有什麽不妥當的？

  但想到有北定侯和他夫人在，看著慕嫣的麵子，張博濤也會安然無恙。


  麗妃就不想那麽多了。她要挽回聖心才是正經事。


  慕辰則是悄悄把張博濤和張李氏做的好事打聽出來了，還有那個嫣然的來曆，他也探聽的一清二楚。


  可別忘了，再是由武轉文，北都和軍中也是慕家經營了幾代的地方。慕家不主動打聽，外人也不好到人家跟前說三道四，有道是疏不間親。可是慕辰主動打聽，人家絕對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會有一點隱瞞。慕家，就是有這樣底氣。


  了解了來龍去脈，沒忘記注意慕嫣的安全和去向。


  慕辰也沒急著跟爹娘匯報，或者是問慕嫣準備如何。


  先讓這個順風順水了二十來年的妹子在別莊冷靜冷靜吧。


  當初慕辰就不讚同慕嫣低嫁，或者是嫁給張博濤。家族、背景、淵源是可以傳承子孫後代的事情，豈能夠不講究一二？拿慕辰自己來說。他是天資聰穎，可是生在侯府，和生在農家，又豈能一樣？張家和侯府的差距或許沒有那麽大，可是也是客觀存在的。而張博濤以前表現好，慕辰看著卻覺得不像是真心實意。這不，得誌便猖狂起來了。


  可慕辰畢竟心疼妹妹，沒想過讓她傷心難過，要是張博濤裝一輩子，也算他能耐。


  現在他露出了狐狸尾巴，慕辰就要看看慕嫣的想法了。


  反正要是慕嫣願意。他絕對支持她和離再嫁。慕家還怕挑不到好女婿？就是不行，慕家也可以養她一輩子，絕對沒人有二話。


  慕辰就怕慕嫣心軟，雖然以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不太可能。可是親人就是會擔心她犯傻啊。


  所以慕辰還不急著收拾了張博濤母子和嫣然。不怕慕嫣一時吃虧，就怕她一世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