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黑潭
華無為進屋的時候見著寒雙魚仍舊昏迷著臉色不大好看，他走上前，將手指放在寒雙魚的脈搏之上細細探著，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他才將手收回，站起身子拂著胡須在這屋內踱來踱去，踱來踱去。
他跺了許久，才停下來，錘了錘有些頭暈的腦袋，往寒雙魚床邊一立，道：“你這身子僅有兩個毛病，一是氣血甚虛，不足供養；二是身子腐爛，白骨森森。聽上去病情倒是無甚嚴重，不過這氣血是人之根本，若是虛的多了，藥石罔然；而練武之人最看重的是骨相，骨相則由皮肉支撐，你如今雙臂的皮肉黑化成焦，連劍都未必拿的起來，一身的武藝自是使不出來，這與江湖中人為大傷。”
寒雙魚動了動唇，道：“可有藥醫？”
華無為扯了扯自個胡子，皺眉道：“有倒是有，不過這法子凶險的很，凡是用過了，十之八九就折了性命。”
“什麽法子？”
華無為深深看了床上寒雙魚一眼，道：“我若是說出什麽法子了，你就是不用也得用。”
寒雙魚輕笑一聲，如十月隆冬的寒冰，帶著尖利的冷意，她道：“如今我這破敗身子，若是不用，又當如何？”
華無為嗬嗬笑了聲，話中帶著些許危險的意味道：“小丫頭倒是不怕老夫將你弄死？”
寒雙魚不言。
華無為覺得無趣，甩了甩袖子走出了房內，心中暗道，小丫頭這般生死不顧，有趣有趣，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從裏頭出來。
華無為在外準備著將寒雙魚送到那個地方，寒雙魚則是整日整日的躺著，大多時間都在吃東西，因為她吃的極慢，所以通常一頓飯要吃一個時辰。
華無為是誰她不問，他為何救她她也不問，大多時間在發呆。若是華無為不來尋她，她便一坐坐上一天，一吃吃上一天。華無為不知怎的，瞧著這丫頭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竟有些不忍。不過這絲不忍倒是很快被自個徒弟的死給壓了下去，笑話，寶貝徒弟的仇自是要報的，不過得等這丫頭好了之後再報。
如此才能顯示出雜役老板的氣度和水平來，華無為這般想著手頭上的準備做的更加賣力。
這一日他終於將一切預備妥當，走到寒雙魚的門前輕輕扣了扣門，屋內沒有動靜，他便徑自拉開了門，一進屋內便瞧見窗前一身灰衣的寒雙魚，蒼白骨瘦的臉，灰白幹枯的發，皺縮的手指微微扶著窗欞，全身上下透著腐朽灰敗。他實在不能想象這竟是個不過十六的姑娘，雙八歲月，竟是如此境地。
寒雙魚聽見動靜，頭一次，她轉過頭來對著華無為笑了笑。華無為說不清那個笑意是什麽意味，他隻記得自己活了將近七十年，頭一遭覺得這笑竟如此動人，仿若，仿若枯木逢春，久旱甘霖。
華無為心底那濃濃的悲哀又溢了出來，他這一生，曆過諸多世事，瞧過人生百態，卻從來未想過會見到一個年少姑娘，被人剜了雙目，枯了身子。
華無為捋了捋胡須，道：“走吧。”
寒雙魚也不問，徑直朝著華無為的方向走來，仿佛她還長著雙目，將事實看的清楚。
華無為長歎一聲，上前將寒雙魚一夾，便夾在腋下，整個人騰空而起，快速奔跑。
寒雙魚聽的耳側風聲呼呼，草木細簌，她緊了緊拽著華無為的衣襟，麵無表情。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寒雙魚覺出這身側的溫度越來越高，水聲卻越來越大，她微微皺了眉，縮緊身子。
華無為見到了地方，便將寒雙魚放下，道：“你自己進去下到那潭水中，在這水中呆個七日，可用內功輔助。但若是受不了，你一出洞口老夫便會保準你會沒命。若是受的了，老夫也不敢說你一定有命。”
寒雙魚微微嗅到空氣中有些熟悉的氣味，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華無為冷笑一聲，道：“怎的，怕了？”
寒雙魚搖了搖頭。
華無為見罷，心中掂量一番，還是打算將實話告知她，便道：“這是黑潭。”
“供養黑寒蘭的黑潭？”
“確實如此。”華無為特意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世人皆道這黑寒蘭毒性甚重，引發寒疾，使人痛苦不堪，藥石罔治，便皆以為這供養黑寒蘭的黑潭是陰冷無比，毒性更甚。實則，不然。”
寒雙魚微微往前探了探，覺出越來越高的溫度後，道：“這是火岩。”
“不錯，很難想象，供養黑寒蘭這種毒物的是由火岩造就的水潭，而黑寒蘭正是生長在火岩之上，聚天地之炎氣，生日月之寒蘭。”
“有何療效？”
華無為頭一次耐心的很，因為他將寒雙魚看成一個將死之人，他回道：“洗髓，生肌。”
寒雙魚站的久了，身子有些不支，但她仍堅持立著，額上冷汗直冒，麵上卻無甚表情，道：“多謝。”
“不必，這火岩可未必是你承受的住的，且，洗髓如同再造，看你造化吧。”
饒是如此，寒雙魚仍鄭重的向華無為行了一禮，而後轉身摸索著向山洞內走去。
她越是往內，這周邊的溫度便越高，而她身上且幹幹爽爽，連絲冷汗都沒冒。即使如此，寒雙魚仍覺得身子不支，時時刻刻想往下倒去，這些日子她的身子幾近極限，若是沒有華無為，想來再過幾日她定是不在這人間，下了地獄。
為何是下地獄，寒雙魚覺得她這樣的人實在是上不得天堂。
想到這裏，她自嘲般的冷笑一聲，唇角有鮮血溢出，她微微一抿，卻有更多的鮮血溢出。
黑潭不愧為黑潭，能孕育出黑寒蘭這等毒物，且能助人洗髓生肌的奇水怎能是一般人承受的住的。
且，她此時連一般人都算不上，頂多算是半個人。
不知為何，她這半個人如今臨近了黑潭，聽著嘩嘩的水聲敲擊著水麵，石頭，水心汩汩向上冒著，身子上卻不似剛進來那般熱的發燙，而是冷的刺骨。
有多冷？仿佛三九天脫光了衣服站在冰麵上般，冷風刮著你的身子，割出一刀刀血印。
寒雙魚抿緊了唇，顫著手將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一除下，而後慢慢探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