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煙雨任平生
齊北莫的速度常人能及,不過一日,他便將雲塵所要的珍稀藥材尋了來,雲塵做事也不含糊,他應下了寒雙魚,便極為認真的為靈兒診治。
每日白日瞧著靈兒身子的變化,夜間取了寒雙魚的心頭血去仔細養著蘇蘭兒的身子,也是忙的腳不沾地。
相較之下,寒雙魚卻清閑的很。除了每日一供的心頭血和夜間看護著靈兒,便整日整日的睡覺。
雲塵已給了寒雙魚完整的解藥,她也不知去往何處,隻停在這裏日日看護著靈兒。看護的齊北莫心中有些隱隱愧疚,他知道,寒雙魚到底是無辜的,隱在他這之中的人已經被他拔除。連著他都驚訝無比,那與他和靈兒一起長大的姑娘,曾日日念叨心戀他的姑娘,竟然給他和靈兒一同下了毒。
饒是他經曆過背叛,當知道此消息也是心口痛的。有一種人,不是愛人,卻如親人。而恰巧是如親人般的人背叛了他,手段如此拙劣,他雖知道她心存善念不過是給他提個醒,但身為皇族的尊嚴實在是不能忍受她的背叛。
與其她落入對方手中忍受折磨,不如將病斷送在他的手裏,如此也算是留了個全屍。著實是應了寒雙魚的猜測。
寒雙魚不管齊北莫如何想,她也從不需要旁人的愧疚。愧疚這東西總是做錯事之後才產生了,若是做錯的事直接將她弄死了,日日夜夜愧疚一萬年也無用。
她惜命的很,也不喜去原諒旁人,給旁人心安的理由。
齊北莫雖心裏覺得愧對寒雙魚,到底是皇家子弟,麵上仍舊一副高傲強勢不容置疑的樣子。寒雙魚自是了解齊北莫這性子,每日除了必要的接觸,都躲著他。不為別的,隻因著齊北莫討她厭。
她與雲塵不和,是因著兩人的性子不和。她與齊北莫不和,主要是因著兩人是敵對,種種事件與立場便不可能和。
雲塵予她下毒而後又因著蘇蘭兒一事替她解了,算是還了他替她解了半身的毒,兩人前塵往事一筆勾銷。齊北莫卻是個白眼狼,莫家寨一事寨民未傷分毫,不過是蕭衍在她背後端了他的老巢,他便記恨上她。同著葉嫣然擺了這麽一道,故意將她挫傷,留下血跡以作毒蠱。而後他又在她力弱之時截了她的路,準備將她斬殺與此。
著實是讓人恨的牙癢癢。
不過寒雙魚一向秉承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比齊北莫活得長,她等的起。齊北莫不知寒雙魚這番心思,他心中對於寒雙魚這人,若是今後不擋他的路,放了亦無不可。
若是寒雙魚知曉齊北莫這番心思,定然會被氣的不輕,亦會嘲諷齊北莫這自大的性子,終有一日會栽在上頭。
齊靈這病折騰了將近半月才調理好,不過她醒來卻令眾人吃了一驚。她不記得身側的任何一人,唯獨記得她哥哥,將這前塵往事忘了個痛快,一臉單純懵懂,不知人間愁滋味的模樣。
寒雙魚心中有些失落,不過如此也好。若她能大病一場,將早了那些事忘個幹淨,她定會感天謝地的很。可唯一會做這件事的人已被齊北莫殺了,這世間便再無忘卻過往的靈丹妙藥了。
寒雙魚瞧著這幾日弟妹歡騰,仍如她初見時的模樣,她這心便散離了這裏,她本就是帶著目的進的莫家寨,帶著目的接近齊靈,著實受不起齊靈的百般信任。如今她不記得也好,她的債已還個完全,她不欠她,她便可放心去了。
齊北莫這人雖自大的很,卻也是個守信的人。他應了雲塵,允了寒雙魚離去自是不會食言而肥。
寒雙魚同雲塵出了這庭院的當時,細雨飄散,天邊的灰色雲彩順著輕風向前走著,遮住了那透著灰暗光芒的暖陽。
寒雙魚撐了一把油紙傘在兩人中間,雨聲“啪啪”的落在紙上,仿佛打在寒雙魚心上一般。
兩人皆不言語的走在這青石板路上,並肩而立,在旁的人眼中,郎俊女美,頗有些煙雨江南才子佳人的味道。
兩人走了許久,出了這深深巷子,拐過那條寬敞的主街。兩人突在這雨中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雲塵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探出傘外,接了些雨水在手心,然後手心一翻,盛在裏的雨水便順著他白皙的手指落了下去,他瞧著自個的手道:“龍須草,現在可要?”
“要。”
“那人是誰?”
寒雙魚眼皮垂著,右手食指微微打著傘骨,眼睛瞧著腳尖處氳起白芒水霧的青石路道:“怪醫羅敷。”
饒是雲塵已猜到,他聽到寒雙魚開口的當還是身子緊了一緊,過了半晌,他從懷中抽出一張粉絹,擦了擦手心,又問道:“她在哪?”
寒雙魚這當垂著的眼皮忽動了一動,餘光掃向雲塵,道:“第二個條件,亡人穀。”
雲塵將粉絹收回懷中的動作一峙,這次倒是沒發怒,他淡淡笑道:“蘭兒的心疾隻有她有法子,隻不過我不知這亡人穀倒是如何進?”
寒雙魚握著傘骨的手緊了一緊,她本想讓這雲塵將這三個條件都使出來,這最後一個便是“亡人穀如何進?”。不過,雲塵既說出是為蘇姐姐求藥,她便是不想也得想,不做也得做。
因著這是她欠蘇姐姐的。
寒雙魚心念此,她垂著的眼皮抬了開,看著前方不斷在雨中狂奔的路人道:“我知曉,明個送予你。”
雲塵嘴角彎了彎,從懷中拿出一黑方小盒,遞給寒雙魚道:“龍須草,小心些用,我隻得了這一株。”
寒雙魚點了點頭,結果黑盒,細細撫著這得之不易的龍須草,心下終於安定。待她再往旁看去,身旁立著的人已不在,雨還在下,隻不過比之前小了些許。
寒雙魚瞧著這不大的雨和這路邊已集成小河的青石板路心中突升起一個欲望,她褪了鞋襪,收了油紙傘,赤著白玉的小腳便踏進這及踝的小水流中。
雨還在下,似乎比之前更大了些,她頭上臉上肩上都是細小的雨滴,但她恍若未覺,一手拎著傘,一手拎著鞋襪,笑的像個孩童般赤腳走在水中。
她這當突想起蘇先生的一首詞句“一蓑煙雨任平生”,真真是適合她如今的心境,雖說她沒得蓑衣,但她仍舊煙雨任平生。
寒雙魚這邊自顧自的笑著鬧著,行人都似看怪人般的看著她,她也不甚在意。直到這煙雨消散,暮陽又現,寒雙魚才收了玩樂的心性,去了一家客棧整頓一番,準備夜間潛入裴府。
如此,她一路上自是沒瞧見立在遠處瞧著她自樂的欣長身影,那身影立在竹簾後,透過細細的竹縫瞧著那低下歡愉的女子,嘴角彎起,又落下,彎起,又落下······
末了,他突歎一聲,“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