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安寧不得
蕭曦月瞧著寒雙魚的背影,覺得有些眼熟,似乎與記憶中一浪蕩子重合,她甩了甩頭,寒雙魚已走出了視野。
蕭曦月一抬眼,便瞧見哥哥深邃不露任何情緒的目光,她輕歎一口氣,便拐了進去,瞧自個皇嫂去了。
天牢內,寒雙魚隻身抱著腿在一旁坐著,聽著耳邊耗子磨牙,蟑螂爬過的碎步,看著頭頂那一層層厚厚的蜘蛛網。她便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當乞丐住破廟的日子,想來她真是做不得貴人,總是被人莫名其妙的整。
寒雙魚輕歎一聲,伸了伸蹲的有些僵硬的胳膊腿,將後背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嘴裏叼著一根稻草,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腿。
不幾時,外頭的月光透過高牆上的小窗子透進牢房裏,打在地上形成一塊方形的光斑。而那黑衣人無聲無息落在那塊光斑上,低頭盯著一身髒亂的寒雙魚。
“滅口?還是殺人?”
黑衣人隻道:“我隻要一樣東西!”
寒雙魚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道:“雲塵,你這裝人的功夫不到家啊。”
雲塵擰了擰眉,道:“你害了蘭兒,你要救她。”
“毒蠱不是我下的。”
“毒蠱以你的血喂養。”
“你是在要求我,還是求我?”
“你不說報答我嗎?我隻要這一樣東西。”
“你救了我,亦給我下了毒!我們兩清!”
雲塵深呼了幾口氣,才將想要將寒雙魚摁在牆上捶打一番的心思給消了下去,他告訴自己要淡定,淡定,淡定;
如此做完,他冷笑道:“寒雙魚,你當蕭衍不知我來這裏?不如我帶你去看看蕭衍可好?”
寒雙魚聽此,身子一怔,隱在黑暗中的臉色難辨,那雙明亮的眸子似一刹那染上愁鬱,又一刹那恢複常色。
雲塵雙唇緊抿,神色複雜。
寒雙魚似被激怒般將口中的稻草吐了出來,上前一把扯住雲塵的衣襟冷冷道:“好啊~帶我去!”
雲塵一把拽下寒雙魚扯著他的手,挾著她的腰便將她從正門帶出了天牢。天牢內的眾牢獄皆恍恍惚惚,目光迷蒙。
兩人在暗夜上空幾個起落,雲塵便帶她來了關雎宮頂。兩人皆吊在屋簷上,瞧著內裏的場景。
此時,蘇蘭兒正倚在蕭衍身側,蕭衍半環著他,目光極致溫柔,情絲環繞,仿佛他懷中是這世間易碎的千般琉璃,亦是他心之所係的戀人。寒雙魚瞧著隻覺得刺眼的很,直直從眼中刺到了心底,刺的她心口嗞嗞往外冒血。
蘇蘭兒麵色蒼白,身子瘦弱,如一株風中拂柳,但麵容仍是端莊豔麗的很,晃亮了雲塵的雙目。她輕咳了聲,蕭衍便緊忙將一旁的藥碗端在手中,一口一口喂著懷中人,瞧見她將這藥汁喝了個幹淨,他眼中便又浮起那股難言的溫柔,如一泓秋水水照人寒。
喂罷,蕭衍便將她扶至床榻,手指拂去她額間的碎發,輕輕吻了吻蘇蘭兒眉間,握著她的手道:“蘭兒如今可覺得好些了?”
蘇蘭兒麵容清冷道:“不牢陛下掛念!”
蕭衍目光一滯,歎息了一聲,一把將蘇蘭兒攬入懷中,不顧她的掙紮道:“蘭兒若再不聽話我便吻了哦!”
如此,饒是蘇蘭兒一向冷清的臉上也現了緋紅,她冷嗤道:“浪蕩子。”
“隻敢對蘭兒一人浪蕩。”
寒雙魚瞧到這,身子往上一翻,身影便迅速隱在了夜色之中。
她自是沒瞧到蕭衍那略帶迷茫的神色,帶了些未明的含義。
寒雙魚此時在路上飛速跑著,仿佛要將所見到一切都甩到身後。
蕭衍從未對她那般笑過,他從未笑著打趣她,他從未對她那般柔聲說話。她隻記得唯她犯賴的時候,蕭衍才會無奈的抱著她,親近她。甚至她覺得兩人之間的幾次不過是蕭衍的發泄而已,他需要一個人,他並不討厭的人。
寒雙魚如是想著,便覺得自己悲哀的很,她跑累了便倚在宮牆之上喘著粗氣,眼淚簌簌落下,一滴一滴打在地上,仿佛重石砸在她的心上般。
此刻,她的身子被人一撈,整個人便被麵前的黑影抵在牆上,那黑影目光中也滿是受傷癡狂之色,他貼近寒雙魚咬著牙道:“你瞧見了嗎?蕭衍愛的是蘇蘭兒,不是你寒雙魚!”
若是寒雙魚不清楚事實,她此時定會以為雲塵愛的是她,因此嫉妒癡狂,發怒;她心中笑了聲,真覺得自己此時還有心思想這些無聊之事,真是可會自娛自樂的很。
寒雙魚在雲塵耳邊吃吃的笑著,笑出了眼淚。笑罷,她目光陡然變色,如冰水般徹骨,道:“我真不知你是那神醫聖手雲塵?還是那殺伐傲慢的林甫?或者是故作驕矜的夏侯軒?!”
雲塵隨著她一個一個蹦出來的名字麵色驟變,他驚得鬆開了寒雙魚,一步一步後退,直至他抵在寒雙魚麵前的宮牆上,寒雙魚才繼續一字一句道:“蘇蘭兒愛的也不是你,是蕭衍!”
雲塵目光一緊,繼而長劍便現了身,直抵寒雙魚的脖頸。兩人便在這皇宮內過著招。十二月的寒風淩冽,吹的枯枝瑟瑟發抖。孤冷的月光斜斜的照了下來,映著月下殺氣橫飛的兩人。
寒雙魚不知道自己最後是如何了,她隻記得當她快手刃刺中林甫的左肩時,瞧著他身上的鮮血隨著她的動作汩汩而出,嗅著那冷冷的血腥味,她臉上露出滿足而又痛快的神色,而後她直直向後倒去。半空之中,她的身子被人一撈,便撈了起來,繼而在這空中飛速移動。
雲塵不顧自己肩上的傷口,一把又將寒雙魚塞進了天牢,他仍立在那塊方斑處,半蹲下捏著寒雙魚的下巴道:“你如何得知的?”
寒雙魚被捏的生疼,頭猛地一歪,便脫離雲塵的掣肘,她懶洋洋的靠在牆壁之上,睨著雲塵道:“我原本隻猜出林甫是夏侯軒,因著兩人身上的氣味和細小動作相同。今日,我才猜出是你!因著你同林甫一般戀著蘇姐姐。庸居關一役,你每次無聲無息的消失,不過是在尋一種藥草,而那種藥草卻又是緩解心疾的病症。林甫會醫,雲塵會醫,而你一出現,林甫便失了蹤跡。所以你便是林甫,亦是夏侯軒。”
雲塵的身子隱在陰暗裏,寒雙魚瞧不清他的神色。隻覺得他似乎在低頭沉思,過了半晌,雲塵才道:“我要你一樣東西。”
寒雙魚閉上眼眸,似是疲累的很,不發一言。
雲塵繼續道:“莫要等到蕭衍來同你親自取?”
寒雙魚睫毛一顫,仍舊不言不語。
雲塵心中急的很,但也摸不清寒雙魚到底是何態度。那東西必須她心甘情願才行,若是他取,那便失了新鮮。不過若是寒雙魚一直不願,他倒是也不在意親自動手。
兩人便這般對峙著,過了許久,寒雙魚才睜開眼睛,將自己胸前的衣襟一扯,便露出雪白的胸口和脖頸。
雲塵一驚,猛地站起身子,背轉過去,他怒斥道:“寒雙魚,你莫以為如此我便會放過你!你真是······”
“恬不知恥”四字還未說出口,雲塵便聽到一聲悶哼,而後鮮濃的血氣彌散開來。
他愣了一愣,才聽到寒雙魚略帶虛弱的嗓音道:“藥瓶。”
雲塵知此事已成,他緊忙從懷中掏出早已備好的青瓷色藥瓶,轉身蹲下去接寒雙魚心口處不斷溢出的鮮血。待藥瓶裝滿,雲塵將瓶塞一扣,收入懷中,轉身欲走。走到一半,他身子一頓,道:“此血我需取七日,日日如此,你可受的住?”
寒雙魚斜勾了勾嘴角,將衣服攏起,淡淡道:“雲公子自是有法子讓我受的住。”
雲塵輕嗬了聲,譏誚道:“蕭衍值得你如此?”
寒雙魚覺得心口疼的厲害,便掏出自己隨身帶的藥粉隨意撒了些在傷口上,才道:“與他無關。”
雲塵聽罷這句話,麵無表情,停了半晌,他才從懷中掏出另一瓶藥隨手擲給寒雙魚,警告道:“我勸你最好不要多言!”
寒雙魚抬手一接,拇指一勾,瓶塞便被啟開,她閉著眼睛倒出一粒藥丸放入口中,藥丸入口即化,帶些清清涼涼的竹香。不一會兒,她便覺得自己心口不那麽疼了,但對於雲塵的話,她卻未接,隻將身子躺在稻草上,瞧著那窗口處巴掌大小的天空兀自發呆。
雲塵瞧著她這模樣,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待雲塵走後,已是醜時。
她聽著旁邊牢獄裏犯人慢慢傳來的咿咿呀呀,獄頭悠悠轉醒,嘴裏罵罵咧咧的髒話,以及落鎖被“啪”的被打開的聲音,她便覺得今夜果真是安寧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