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天生犯衝
兩人吃罷早飯，蕭衍便離了華清宮。他朝中諸事繁忙，寒雙魚也不賴著他，便任由他去。
蕭衍走後，寒雙魚便揮退了眾宮侍，自己走進內殿，想著再補一覺，但結果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無奈，她隻好又爬下了床，赤腳走在地上，去了外殿，將蕭衍拉下的《寒式卷宗》拿來細細端看。
她不知蕭衍留下這卷宗是何意味，但若是她表現的太過無視，反而證明她心裏有鬼。所以寒雙魚想清楚之後，便拿起書卷閑適的看了起來。
事實上，並非是她不信任蕭衍，而是此事牽涉甚廣，蕭衍有蕭衍的立場，她有她的立場，兩人某些立場並不在一處，所以暗中行事好些。
她也相信蕭衍對此事並非一無所知，單就昨日他將這卷宗留下便可知，但是他知道多少？又想做什麽？寒雙魚也未可知，但如今他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今日的庭宴想來也不會安生，北冥和東唐齊朝賀新皇等位？這理由真是冠冕堂皇的很。
想到此處，寒雙魚翻到第十七頁，掃過上麵的“葉將忠義難全，盡忠舍義揭發戰謀，被戰追殺至居庸關，九死一生。”一句，她指尖一緊，便將這卷宗此頁緊出幾個折印，寒雙魚嘴角微勾，輕輕撫了撫這頁紙麵，又繼續向後看去，一頁一頁格外認真。
待看完整個卷宗，殿外的日頭已西斜，悠悠蕩蕩的隱在橘黃的雲層之後，寒雙魚起身，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喚來門外的宮侍，吩咐他們上些吃食。
宮侍中一翠色衣衫的女婢長的小巧機靈，上前躬身提醒寒雙魚道：“娘娘，這宮宴還有一個時辰便要開始，若是宴前飲食，怕是會耽誤了宮宴。”
寒雙魚倚在美人椅上，打眼瞧著眾位宮侍，最後才落在這說話的翠兒身上，她道：“碧兒何在？”
這次仍是翠兒答道：“回娘娘，碧兒姐姐去了關雎宮，怕是一時半會回不來。”
寒雙魚眉頭一擰，身子坐直問道：“為何？”
翠兒回道：“皇後娘娘身染重疾，碧兒姐姐上請去伺候幾日，盡主仆之儀。”
寒雙魚聽到這當，心頭緊了一下，繼續問道：“皇後娘娘得的何種病症？”
翠兒雖不知道這順妃為何對皇後娘娘之事如此關心，但見她一進宮便能當上四妃之一，便覺得非常人，越加的恭謹道：“皇後娘娘是心疾，聽說自小便得了，最近越發的厲害，陛下也為皇後娘娘請了宮外的神醫，聽說見效不錯。”
寒雙魚喃喃道：“心疾，自小便得？”
關於心疾一事，寒雙魚從師父給的醫書上見過敘述，凡天生心疾者，無藥可醫；唯有平心靜氣，修身止性，才可遏製。但人處塵世，何以能時時不受俗世煩擾。
寒雙魚對蘇蘭兒並無太多了解，但自她們第一次相處，她便能覺出這個女子的不凡，她氣質優雅如蘭，通常隻靜靜立在一側，也透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氣韻。
初見始，她便沒來由的對蘇蘭兒生出好感。
如今知曉她重病在側，她隻覺心裏並不舒坦，仿佛一個多年未見得好友，還未來得及敘舊，便得了她重病在榻的消息，心中頗為傷感。
寒雙魚低垂著眼，過了半響，她才緩緩起身，對宮侍們道：“更衣吧。”
宮侍們得了令，便次第上前為寒雙魚換上蕭衍一早吩咐準備的宮裝，寒雙魚麵上無甚表情，任著宮侍們將她的一副一層層褪下，再換上更為華貴的宮裝。
她瞧著暗金色銅鏡中映出的人，突覺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利落的濃眉被修飾成遠山黛眉，隱隱現現，透著與之前不同的柔美婉約，高挺秀直的鼻梁，一點絳紅微微暈開的唇色，皆昭示著眼前女子的高貴典雅。再配上一身白色銀紋雲錦的齊胸宮裙，外罩梅花紋繡胭脂色長袍，越發襯得她這張臉嬌豔欲滴。
待宮侍們收拾妥當，翠兒瞧著寒雙魚眼中透出讚歎驚訝之色，誠懇道：“娘娘真是美。”
寒雙魚淡淡掃了翠兒一眼，肚子餓的咕咕叫，麵上還得裝出一副泰山崩於眼前而色不變的姿態，並非多好受。而這身上的衣服和頭上的墜飾也很重，很不舒服，壓得她背脊有些僵硬。所以她現今不想別的，隻想著到了宴會上吃些東西，坐著許是會好很多。
如此想來，她並吩咐宮侍領著她去宴會所在的亭台。
此次宮宴的所在是瑤苑殿，瑤苑殿位於禦花園左側，緊貼著關雎宮，是宮內幾大會宴之地。寒雙魚到時，守門的宮監高聲喝道：“順妃娘娘到。”隻喝的寒雙魚有些耳鳴頭暈，她本想掏掏耳朵，但一想到如今的情形，便收起心思，將自己的修長纖細的雙手又往袖中收了收，而後便微微抬著下巴邁了進去。
蕭衍一身黃袍坐與正中的龍座之上，瞧到寒雙魚一步步走進宴殿，眼中閃過一抹驚豔，嘴角似有似無的勾起一抹淺笑，看著寒雙魚緩步走到他身前，盈盈行禮道：“臣妾參見陛下、皇後娘娘。”
蕭衍眼角微側，道：“免禮，賜座。”
寒雙魚微微曲膝還禮，而後便隨著引路的宮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她這剛一坐下，便覺出有幾道光線一一打在她的臉上，身上，些許無意中透著有意，些許倒是直白的很。在這宮宴當中，打量皇家妃子本是大忌，但這幾人倒是毫無顧忌，赤條條的很。
這其中便有三人，一便是那齊北莫，一攏黑衣玄緞，仍如那日般眉眼之間硬氣十足，俊美無常，不過眼中卻透了些狠辣。另一則是隨同東唐皇子前來的易風，易風的易容術天下無雙。若不是寒雙魚同他幼小相識，她也不會一眼便能認出他來。
其實分辨一個人並非僅是通過相貌，聲音；聲音相貌都可變，但是一個人與細微處的習慣和氣味卻是變不得，寒雙魚如今嗅覺不靈敏，卻對細節觀察的格外細致。易風無論秋冬夏日總是手持一把折扇，若有若無的扇著，大多並非因為天熱，而是他覺得如此顯得自己風流飄逸，瀟灑倜儻；多年來，都是如此，而他拿扇的手法，扇扇的動作，皆是有著他獨特的性質。
寒雙魚知曉，便認了出來。
自她認出易風來時，她心中便已驚濤駭浪，他何時與東唐扯上了關係？如此，這盤棋越來越精彩了。
而這第三個，寒雙魚卻是未見過的，也不覺得自己同其有何瓜葛？他便是東唐來的那位皇子，一身的暗紅色祥雲窄袖勁裝，將欣長的身姿襯得高峻挺拔。
寒雙魚抬眼打量了那位皇子一眼，皇子舉起酒杯對著寒雙魚的方向頓了一下，仿佛同她隔空對飲。寒雙魚秀眉微沉，回眼看了蕭衍一眼，剛巧碰到蕭衍如深潭般的墨色眸子，她唇角微微勾起，心卻慢慢下沉。
此時，宴上一含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今日這宮中怎不見寒副統？”
此人一提眾位官員皆自巡視一番，竟也未發現寒副統，這其中一人便扯著嗓子道：“是啊，這寒副統今日怎不在宮中，我還念著同寒副統再把酒言歡幾回呢！”
寒雙魚聽到這當，不動聲色瞧了瞧說話的兩人，一是葉嫣然，一是大理寺少卿劉大力。
不得不說，葉嫣然是何目的，寒雙魚定然清楚；想來她定是覺出她的不尋常，想要試探一番。而劉大力，寒雙魚則覺得她與劉大力天生犯衝。
這但凡有劉大力和她的地方，劉大力定會尋她的事。
這人不怕蠢笨，最怕的便是拎不清。而劉大力不是蠢笨之人，但確是那拎不清的人。
寒雙的名號之前在白帝打的很響，這其中除了這不真不實的傳聞外，更多是劉大力的功勞，這裏說說寒副統的好，那裏說說寒副統的驕傲，仿佛就是自家兄弟似的。隻搞得寒雙在白帝圈子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大都隻聞其人，不見其麵。本都摩拳擦掌想著見見這寒副統是何等人也，寒雙便像一個謎似的突然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所以今日有人提出這個疑問，大家自然好奇的很。或殺，或放，亦或是其它，總要將這傳聞落個結局。
寒雙魚不動聲色的品著杯中茶，瞧著眼前的美味佳肴，著實有些咽不下去，如此場景能安生吃飯的絕非凡品。
蕭衍冷冷掃了一眼這引起話頭的兩人，將手中著放下，寒聲道：“寒副統自有寒副統的去處，劉少卿有異議？”
劉大力被蕭衍刀子一般的眼神刮得渾身一冷，後背冷颼颼的冒氣，他這酒立馬就醒了一半，連忙起身道：“微臣不敢不敢。”
說罷，他擦著額上的冷汗顫巍巍的坐下。
劉大力不敢，自是有人敢，這人的聲音尖利刺耳，陡然響起在這盛宴之中，將寒雙魚心底最底層的煩躁都勾了起來，平生出想要殺人的衝動。
隻聽這人道：“臣婦怎瞧著這順妃娘娘倒有幾分肖似寒副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