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相思錯
外麵的薄雲慘淡,疾風嘶嘯。
裴容遠同寒雙魚說完這句話,便躍上牆頭,立在月下,轉過身來向她伸出一隻手。
寒雙魚怔怔看了眼月下的人,又順著那人的動作瞧了眼那隻白皙的大手,臉上神色難辨。
裴容遠停了片刻,默默收回了手,翻身下牆,動作行雲流水。
寒雙魚在心底罵了自己一聲,腳尖一點,也輕鬆越過牆頭。
待兩人皆離了這院中,本來寧靜的院內“吱——”的一聲,在那屋簷下的陰影處露出一雙略帶不安和眷戀的清冽眸子。
這當,寒雙魚同裴容遠已走上了街。
如今已是午夜,城中已然宵禁。街道上空空蕩蕩,隻略聞得巷尾低院中的狗吠和半夜嬰兒的啼哭,除此無它。
寒雙魚低著頭走在裴容遠的身後,她瞥了一眼一聲不響走在前麵拿後背對著她的裴容遠,突覺今日這趟著實不該隨他出來。這大半夜的誰家的酒肆會開門?
不過此事確實怪不得裴容遠,若不是她饞蟲作祟,她也不會失了分寸。寒雙魚這般正低著頭埋怨自己,沒覺出前方的人已停了步子。她還徑直往前走著,結果便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脊背上。
寒雙魚當下一驚,立馬跳開,對著回身瞧著她的裴容遠解釋道:“裴大人,天黑沒瞧見路,您別在意。”
裴容遠隻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許是同她為陌生人般。
寒雙魚一瞧心裏越發忐忑,不知道裴容遠可否生氣?她這一想便又覺得自己想的著實有些多,依照裴容遠這般的性子,怎會生氣?如此她這心被自己寬了開,隻不過與裴容遠的距離確是離了越加的遠。
裴容遠正扣著酒肆的門。
寒雙魚立在階下瞧著裴容遠的背影,突覺他的背影格外的蕭條孤寂。寒雙魚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番心思,急忙垂下眼簾,想起易風曾對她說過的話,她便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大忌。
易風曾告訴她,男女之間,不是仇人,就是戀人;一個男子若是相同你做知己,便是想睡你。一個女人想要做你的知己,那便是想被你睡;所以,你今後若是碰著些許個男子,若是對你生了情意而你又不能回應,別亂聽那些個什麽做知己的話。盡快斷了,以防被睡!
易風當時的模樣肆意的很,也自傲的很。
寒雙魚當時不解,對易風的這番話甚是鄙夷,她昂起頭,不屑道:“那你為何還找那般多知己?我們又算什麽?”
易風倒也一絲不窘迫,搖頭晃腦道:“知己遍天下,無人傾我心。至於你——”易風食指點了點寒雙魚,漫不經心道:“頂多算個練手的。”
寒雙魚當時破天荒的沒生氣,因著她那時也將易風當個練手的。若擱在以前,寒雙魚定然不信易風這番話的,不過見證這世間的諸多感情之後,寒雙魚突覺出這番話的道理來。
曾就有一個翩翩公子戀上一小姐,說著知己的話結果便默默將人睡了。那小姐本是有婚約的,無奈失了身隻能嫁給那公子。後又有一談,道一女俠看上一柔弱公子,公子不從,女俠便使計讓兩人成了事實。
如此,著實算是兩對怨偶。
不過,裴容遠可有這番心思寒雙魚不清楚,不過依著常理,若是兩人走的近了,這萬事皆有可能。
寒雙魚一想到這裏,便覺得不能對不起蕭衍,也不能誤了裴容遠。
易風這人如何混且不談,但他這番話確是久經風月後的真理。
寒雙魚此時糾結了,小白還在裴容遠的庇護之下,自己若是著急撇清關係,著實是像朵白蓮花了。
最終,寒雙魚左想右想,下了一個決定。
她抬頭看了眼已被叩開門的酒肆,隨著裴容遠進了去,想著今日定要將這事情解決幹淨。
兩人入了肆內,小二也無疲憊之色,殷勤著為兩人上酒上菜。
寒雙魚疑惑的掃了一眼裴容遠,裴容遠覺出寒雙魚的目光淡淡看著她道:“這是裴家的酒肆。”
寒雙魚恍然大悟的點點頭,捏起桌上的酒碗就著碗口抿了一口。酒一入口,便漾起一股清香,寒雙魚砸吧兩口細細品著酒,隻覺這酒格外的辛爽,後勁也到。她便猛地灌了一大碗,酒入了喉,清香還在口中,久久不散。
過了片刻,寒雙魚突覺一股辛辣從嗓子眼直衝腦頂,她閉了閉眼,喝道:“好酒!”
寒雙魚說完便又灌了一大碗,這碗喝完,寒雙魚才回眼瞧著裴容遠問道:“這酒叫什麽名字?”
裴容遠碗中酒不過喝了一半,他撐著頭側眼看著寒雙魚,輕輕道:“相思錯。”
寒雙魚聽到這名字,身子一怔,對著碗中剛倒的新酒突喝不下去了。
相思錯,錯相思。
寒雙魚自是知曉其中意味。
她垂著頭將未喝完的酒碗放回桌上,沉沉道:“裴大人,我明日便接小白離開。”
這次倒是換成裴容遠一怔,怔愣片刻後,他溫聲道:“如此,也好。”
寒雙魚低著頭,隻能瞧見麵前桌上的酒碗,她想了又想,伸出小手拿著這碗相思錯猛地灌了下去。
寒雙魚灌完便猛地立起身子,想著要向裴容遠告辭來著,誰料人剛立起來,身子便軟軟的倒了下去。
臨倒前,寒雙魚想著,自己這般酒量的人竟也三兩杯就被灌倒了?著實有些不合常理······
不合······
不······
······
裴容遠在寒雙魚倒下的那瞬間便迅速立起身子,快手將她栽歪的身子扶住以防她磕在桌上。
寒雙魚身子在裴容遠的手臂中左右搖晃了下,便倒在了裴容遠的懷裏。
裴容遠身子一緊,低頭瞧了瞧寒雙魚沉靜的眉眼,很快轉過目光,過了半響,他才輕輕將下巴抵在寒雙魚的頭上,嘴角含著輕笑,兩人便這般靜靜立著,恍若一對極為登對的眷戀。
這酒的後勁很大,酒量極大的人最多不過三碗,所以寒雙魚才會倒。另外,相思錯也是裴容遠胡謅的名字,他本不想讓寒雙魚喝太多,卻又不想同她說實話,便道了這個名字。誰料這寒雙魚饞的厲害,竟非要喝最後那半碗烈酒,如此才醉倒下來。
裴容遠無奈,心底卻有些欣喜。畢竟他此時懷抱著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兒。
空中的薄雲被烈風吹開,月兒重新明了起來,照在酒肆的房簷上,打出一大塊黑色的陰影。
此時,裴容遠用下巴蹭了蹭寒雙魚的腦袋,將寒雙魚蹭的有些不舒服便將身子扭了扭以示抗議。
裴容遠輕笑了聲,側頭瞧了一眼小二,腳尖將凳椅勾了過來,慢慢將寒雙魚扶坐於凳子上。
完成這些之後,裴容遠長袖一揚,便將手中的九霄笛抽了出來。
突聽肆外“咚”的一聲,似有重物落地。
裴容遠目光未斜,恍若未察。他緩緩將九霄笛放在唇邊,輕輕運氣。
一曲起。
曲聲始起,悠揚婉轉,舒緩優雅,使人不覺內心寧靜,仿佛置身一片廣闊的天地,天地間有白雲,有青草,有綿羊。突然笛聲急轉向下,而後高揚向上,天地間陡然風雲變色,青草已變成了白灰,一片蕭索荒敗,原本溫順的綿羊突拱起身子,豎著尖尖的羊角雙目露著凶光疾奔而來。
而此時,酒肆內是一片祥和。
打酒的小二撐著頭睡眼惺忪,寒雙魚伏在桌上正做著一個好夢。而兩人之間立著微合雙目沉浸於笛聲的裴容遠。
而酒肆外的黑衣人連連後退,在這月夜之中不斷上下翻騰,久久不歇。過了良久,一曲終,裴容遠睜開雙目,收起竹笛,抄手將寒雙魚抱起,踏出酒肆。
他立在簷下,打眼瞧了瞧倚在前方青灰色牆上的雙目驚恐未定,五竅溢血的黑衣人,嘴角微微勾了勾,而後身子一騰便隱於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