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安息
待寒雙魚離了禦書房,回外闕這一路上腦中一直存著蕭衍那眼尾淡淡的笑。
她想著,兀自傻笑。
寒雙魚揉了揉自己傻笑的有些僵硬的臉。她許是,許是喜歡上蕭衍了吧。
蕭衍許是也喜歡她的吧。
愛抱她,愛半夜爬她床,愛冒著酸澀語氣的那人許是也慕著她的。
寒雙魚想了想,民間那纏綿緋惻的話本上似乎都是這般寫的。女子和男子日久生情,男子對女子分外寵愛,兩人愛的死去活來,活來死去。
雖說她同蕭衍並未愛的那般刻骨,但這淺淡的情誼著實令她歡喜。
寒雙魚初嚐情滋味,自是不懂,這世間的大多話本不過是杜撰罷了。而這世間哪有莫名奇妙毫無緣由的情誼,而若是有,其中大多帶著些許目的和算計。
但寒雙魚此時卻是不懂,她動了情,便被蒙了目,自是看不清明這局外的形勢。
寒雙魚隻覺蕭衍戀她戀的緊,這小女兒心態便顯露出來。隻覺得這世間每一處風景,每一個人兒都那般可愛漂亮。即使連她平日裏都要躲著走的蕭曦月,也覺得她比往日更好看了些。
額······蕭曦月,她怎麽又逛到了禦花園?
寒雙魚頗覺尷尬,但見蕭曦月似是一副意料之內,特意等在那處的樣子,便撩了長袍,上了石階,立在廊柱旁,甚是恭敬的道了聲:“下官參見公主。”
蕭曦月這時身邊無旁人,眯著眼睛看了寒雙魚半響,了然道:“見你這般發了春兒的模樣,莫不是跟裴大人表白成功了!”
寒雙魚手抽了抽,此時竟莫名的想扇自己,怎麽這麽蠢笨,竟連個近路都記不住。她雖心裏恨自己,但麵上卻表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摸樣著實惹得公主好奇心大動,眼睛放著八卦的光芒,向她挪了兩屁股,一臉期待道:“如何?如何?”
寒雙魚認真想了想,不能讓蕭曦月如此誤會下去,便道:“公主,我與裴大人······”
蕭曦月抬手止住寒雙魚即將出口的話,頭微微搖著,“你不必說,本公主懂,想來裴大人也不可能同意······”
寒雙魚眉尾揚了揚,公主,你真心不懂。
而後蕭曦月瞅著寒雙魚繼續道:“不過他應了你,你們可以私下來往,偷偷做一對見不得光的眷侶。”
寒雙魚眉尾又揚了揚,公主這般想象力豐富,不去說書可惜了。
蕭曦月見寒雙魚一言不發,便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真是真心戀著裴大人,他這般對你,你都跟發了春兒似的。”
寒雙魚頗覺頭大,解釋道:“公主,其實不是······”
蕭曦月頭一甩,一副為她心痛的模樣打斷她的話道:“你不必說,本公主都懂,你們的感情著實讓本公主感動,你放心,本公主會幫你們的。”
說著,還抹了抹眼角虛無的淚。
幫你個妹啊!
寒雙魚急得要抓狂了,這蕭曦月根本不讓她說話,寒雙魚上前一步,剛想拽著蕭曦月跟她厲詞一番。但這蕭曦月卻哪是能讓她得逞,擺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一甩袖子便飄飄然的跑走了。
臨了,她還感同身受的道了句:“你們走的這般艱苦,本公主看著心痛的很。”
最終,留寒雙魚一人在風中淩亂。
寒雙魚回外闕時天已摸黑,除卻今日蕭曦月的胡攪蠻纏之外,她還是很開心的。她這一開心便挾了兩壺酒踢開了白起的房間,將酒往桌上一擱,豪氣道:“大叔,請你喝酒!”
寒雙魚進來這當自是沒看屋內的情況,這將酒放下,才掃了一眼,隻見白起、林甫和馬忠都在,三人麵色頗為鄭重的坐在一處。
白起略帶震驚的看著寒雙魚,馬忠倒是對寒雙魚一臉不屑,林甫同往常一樣無甚表情,不過寒雙魚總覺得他那無甚表情中帶些鄙視。
寒雙魚慶幸自己沒看到什麽不該看的,但見著林甫,還想著白日裏他那般指責她的模樣,便覺得有些尷尬。
白起也在寒雙魚踢開他門的震驚中回了神,見著酒拇指大動,但一想明日的情況便壓了下去,起身圍著桌子轉圈圈,道:“寒副統,你這不主事自是不知曉,我們明日須得看管犯人戒塵至法場,這酒是萬萬飲不得的。”
說著,白起還湊上前去嗅了嗅,心中略路掂量:這好像是陳年的狀元紅。
他咽了口口水,頗為艱難一步一步回了座位。
寒雙魚倒是關注白起的話,奇道:“明日押解犯人的事,我怎不知?”
馬忠哼了一聲,粗聲道:“你何時關心過軍中的事?”
寒雙魚摸了摸鼻子,饒是她臉皮一向厚,此時也是有些尷尬。
她悄悄往白起身前湊了湊,低聲道:“明日讓我去唄!”
白起也學著她低聲的樣子道:“你能行嗎?”
“那你再派他們其中一個跟我去唄!”
白起抬起頭,盯著寒雙魚,似在觀察她是否認真想去,片刻後才道:“如此也行,你也總不能一直呆著。”
寒雙魚頗覺無辜道:“大叔,我不過待了七日,沒有一直。”
白起不理會她的辯解,一雙圓目直直的盯著那兩壺狀元紅,道了聲:“狀元紅給我留著。”
寒雙魚學著福源樓小二的樣子,道:“您瞧好吧!”
逗得白起哈哈樂了兩聲。
兩人的互動自是被林甫和馬忠看在眼裏,兩人倒也沒覺得被晾的難受,神色從容。
但寒雙魚卻感到了絲絲冷意從身後傳來!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若無其事的出了白起的房間。
次日,繁華的帝都街道。
馬忠一身銀白盔甲,寒雙魚倒是著一身青衣長衫,兩人騎著高頭大馬在隊伍前方並駕齊驅。
馬忠五大三粗,頗具將士風範;寒雙魚則長得一派風流,引得樓上無數懷春少女競投花。
寒雙魚這是第一次被南梁的習俗嚇到,慌忙逃竄,心道:“這是要砸死人的節奏嗎?”
此時,低下一麵上敷著白紗的少年一雙眼睛緊盯著高頭大馬上的寒雙魚問道:“這便是那來頭大的寒副統。”
邊上一大叔伸長脖子看著前方的熱鬧,答道:“可不是嘛?明目張膽號稱自己走後門的副統,著實頭一個!”
挨著大叔提著菜籃子的少婦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寒雙魚道:“這長得不賴嘛!就是這個頭矮了些。”
許是這少婦的丈夫啐了一口,“這娘娘腔也不賴,什麽眼光?”
少婦見自家男人發話了,也不敢再盯著寒雙魚看了。
倒是人群裏一少女聽著前方人的對話,插話道:“人家比你長得好看,你這是嫉妒。”
那男子甚是不忿:“哎,你這小丫頭知不知羞。”
“······”
而這邊引起話頭的少年卻慢慢退出人群,一雙眸子含著複雜的情緒。
寒雙魚自是聽見了人群中對她的議論,她真真從沒想過自己名頭這般大了。心中自嘲笑了聲,踢了踢馬肚,加快了隊伍前進的速度。
行刑處在菜市場後的一片空地處,那裏常年見血,倒也整潔幹淨,連血腥味都嗅不到。但這因著常年死人,倒也在這青天白日透著陰沉的氛圍。
到了刑場寒雙魚便同馬忠一左一右地守在刑場左右側,戒塵被押解上來,與寒雙魚錯身時,嘴角勾起一抹陰笑。
寒雙魚品了許久,辨不清其中的意味。
但她心中的不安愈大。
日照當空,午時將至。
刑場外圍滿是百姓,熙熙攘攘,指指點點。
隻聽得人群中一人道:“這不是李家那小子嗎?”
旁邊的大爺伸著脖子細細看了眼,道:“可不是。”
那人又道:“他不是離家十幾年,拜師求藝去了?”
旁的大叔斥道:“這不學成了就回來禍害咱這小老百姓來了?”
那大爺粗手抹了兩滴眼淚道:“這殺千刀的,我那老伴便是被他殺的。”
那人道:“那李家人怎麽沒來?”
寒雙魚聽著這當,握著劍的手一緊。
隻聽大叔繼續道:“許是怕咱追著他們打吧。”
“咱們又不是那凶神惡煞之輩,怎會不辨是非?我聽人說,是他們將自家兒子賣給官府的,官府還給了他們一大筆錢,他們在別處置辦了宅子。”
那大爺憤而起道:“什麽!我老伴死在他們兒子手上,他們竟然還去置辦宅子!”
這西村北鎮的誰不知曉,那竇太婆臥病多年,這竇老常年不管老伴,而是躲到兒子家清閑去了。竇老婆一直是女兒照料,竇老這會兒跑這兒不過想看看熱鬧。
那人也是知曉,不耐煩道:“可不?”
大叔也不理會竇老,隻跟那人說道:“這賣兒子的勾當也幹得出來。”
“你也不看看他家兒子是個什麽人,都當了和尚,入了佛籍還幹這事。”
“······”
那邊竇老還嚷嚷著要到李家討個公道,這邊寒雙魚一句不落的聽著。她垂著頭,蹙著眉,耳邊傳來監斬官洪亮的話,“午時已到,斬!”
她微微側身,見著劊子手的大刀高高舉起,刀下的戒塵頭頂衝著她,八顆戒疤甚是明顯。片刻,大刀迅速落下,場上頓時鮮血飛濺,濺了劊子手滿身,而戒塵的頭骨碌碌地滾到了寒雙魚腳下。
寒雙魚又見著那在戒塵嘴角未消下去的陰笑和從嘴角延伸到耳跡的疤痕。
頗有些駭人,寒雙魚退了一步。而後,微閉雙目,心中默念:你安息吧。
待一切結束後,寒雙魚並未回皇城外闕,而是直接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守衛自是對寒雙魚熟識,便也未通報,直接放了她進去。
寒雙魚的臉色並不好,進了外院,問了裴容遠所在便闖了進去,裴容遠此時正坐在案前整理近日的雜案,聽著外麵有些嘈雜的聲音,剛想起身查看,便見著寒雙魚進了來。
他眼中微露驚喜,嘴角含著淺淡的笑,“寒副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