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我忘記那天是怎麽回的家，怎麽跟羅燃共處一室卻又彼此沉默。
所有的事聽起來都那麽匪夷所思，就連我，直到現在，都不願承認我跟羅燃是兄妹這個事實。
雲姨留在醫院照顧晴天，我跟羅燃回了家。一回家他就把自己關在房間，我靜靜的坐在客廳，沒去吵他。我了解他的脾氣，這種時候跟他說什麽都是白搭的。
我視線落在窗戶旁邊那一扇照片牆。那是羅燃設計的，剛搬進來時他就覺得那個地方空著太難看，放一幅名畫什麽的又跟整體風格不搭，想來想去他把我的照片洗出來，裝進一個個花邊小相框，一張一張貼在牆上。
我都不知道他哪來那麽多我的照片。我穿著校服的，出去郊遊的，大學畢業的，甚至還有在伊比亞的……每張照片上我都沒看鏡頭，全是他趁我不注意時候拍的。
我心頭一陣酸澀，忽然明白，他對我的用心，遠比我想象中要長遠許多。
我輕輕推開他房間的門，他坐在書桌前，盯著桌上擺的幾樣小玩意兒發呆。我仔細一看，脊背一陣發涼，這些都是羅安從前的東西。
有她用過的鋼筆，戴過的頭花，還有一隻小熊，是她最喜歡的玩具。
他覺察到我站在他身後，微微側了側頭，棱角分明的側顏依然冷峻。
“沒想到……”他好像自言自語的說，“少了安安，竟然又多出來一個你。”
“羅安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蹲在他身邊，“當我得知林大成不是我親生父親時，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我以為我終於不用再背負著那個心靈十字架，我覺得我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你麵前了……可沒想到，那個一直叫她姨媽的人，竟然是我親生母親。”
“你早就知道是我媽媽指使了人去綁架殺害羅安的，對吧？”我問他。
他沒有看我，渾身上下都是拒人於千裏的冷漠。我苦笑著對他說，“現在你該明白，我為什麽不讓你跟晴天相認了吧？我不知道她應該喊你什麽，喊你舅舅還是爸爸？羅燃，我現在也很痛苦……我不知道要怎麽麵對。我寧可我就是林大成的女兒，寧可被他打罵一輩子，我也不想變成你的妹妹！”
羅燃一言不發，可他緊握的拳頭、猩紅的眼眶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了我他的想法。
他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於是他用更激烈的手段報複。他離間了羅成所有親信，那些日子，羅氏內部的股東接二連三的離職，羅成甚至連個助理都沒有了，像端茶倒水這種小事都要他親力親為。
羅燃還封鎖了所有跟羅氏有商業往來的公司，把羅家在商場上徹底孤立起來。
我媽打電話讓我回家商量對策。
還有什麽好商量呢？那段時間我腦子裏也是一團亂麻。我根本管不了羅燃，也管不住自己的心，我也開始怨恨，如果沒有他們上一代人做出的這些荒唐事，災禍又怎麽會輪回到我們頭上？
但我媽還是一遍遍的哀求，“七月，你回來一趟……你爸驕傲了一輩子，現在晚景淒涼，他受不了這種打擊已經住院了。還有羅成……他天天借酒澆愁，我現在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七月，你想想辦法，讓羅燃收手吧！他難道真的要把我們全都趕盡殺絕？”
我掛掉電話。
說真的我不想回去，我下意識的想跟羅家撇清一切關係。可當我陷進沙發，閉上雙眼，腦子裏卻又莫名其妙的開始回想起沈棠對我的好……
她是我的媽媽。
她本應是我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可她現在這麽低三下四的求我。
她現在的處境應該很難熬吧，丈夫生病，兒子不爭氣，唯一的女兒又像仇人一樣跟她敵對。
我起身，簡單梳洗了一下就往羅家趕。我想，盡管對她無法釋懷，但總該給她一點安慰。
羅家很空，院子裏隻有一個傭人在給花澆水。她見了我微微點頭，告訴我沈棠在書房裏。
我站在書房門口，調整一下呼吸準備敲門，猛然聽見一陣激烈的爭吵，“你怎麽可以有這種想法？……告訴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同意！”
“那我也告訴你，”那個聲音低沉而冷冽，“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帶走晴天！”
“你帶走晴天，你讓七月怎麽活？那孩子是七月的命，你把她帶走，七月怎麽辦！”
“我不想管她，我隻管我女兒！晴天是我的親骨肉當然應該跟著我，至於林七月……她如果想跟來，我也不阻攔！”
“你瘋了，羅燃！”沈棠尖叫，“你們是兄妹！你們帶著一個孩子，不管走到哪裏，隻要有人知道你們的身份，你們就要被所有人恥笑，就連晴天也會一輩子生活在陰影裏！”
我的心驀然懸起，手指放在嘴裏狠狠咬著，這樣才能讓自己不發出聲音。
羅燃他要帶走晴天，那我怎麽辦？
我慌了。
我聽見羅燃又說，“我不管什麽世俗的目光，我隻管我的孩子。”
“那就請你為你的孩子考慮一下！她將來長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父母親竟然是兄妹，她會怎麽想？你不在乎世俗，她也不在乎嗎？當世俗向她攻擊的時候，她有反擊的力量嗎？”
“羅燃，”她接著說，“我知道我做過很多對不起你和你媽媽的事，你要怪我無所謂，但晴天這件事，你不能衝動！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七月帶著晴天，躲起來過日子。把她們的身份保密，平平穩穩過完這一生。”
“這隻是你的想法，我不覺得有什麽可保密的。”羅燃冷笑，“我養我的女兒，關別人什麽事？把她們的身份保密，無非就是讓羅家不成為別人的笑柄！你這點私心還能瞞的了我嗎？嗬，姨媽，你究竟是為羅家好還是為她們兩個，你自己心裏有數！”
“羅燃，你……”
沈棠一時間什麽都說不上來。
我蹲在外麵，好像剛經曆一場槍林彈雨。我耳邊嗡嗡響，滿腦子隻有一種聲音：羅燃他要帶走晴天，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