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自從那件事之後,洪棗三天兩頭約我出來喝茶。
要麽就是逛街,她買了很多嬰兒用品送我。她說孩子出生以後,需要的雜七雜八太多,所以還是提前買好,以備不時之需。
“就算我這個姨媽送給未來大外甥的見麵禮!”她笑道。
可我心裏總覺得別扭。她越是這樣刻意做回以前的樣子,我越是無法跟她交心。
信任一旦被打破,就很難再恢複了。
然而礙於羅成,我並沒有表現出厭惡。洪棗有句話還是說對了,如今的羅氏,羅成做主,把他惹毛了我也沒有什麽好下場。
羅成和沈棠,這對母子忍耐了十幾年,終於步步為營,成功做了羅氏的主。
其實他們這樣報複也沒什麽不對,沈寒梅本就是個入侵者,如果沒有她,羅正新、沈棠和羅成,他們還是幸福的一家人。然而沈寒梅畢竟養育我十五年,讓我對她指手畫腳說三道四,站在道德的高地指責,我真的做不到。
她是我媽媽,媽媽錯的再多,終歸還是媽媽。
不過沈棠給我的感覺,又不一樣。這段時間她有空就陪著我,雖然不說話,但把我照顧的無微不至。我在她麵前也覺得很放鬆,不用小心翼翼的討好、看臉色,而以前跟沈寒梅生活時,因為對羅安的愧疚,我多半時間都是在討好她。
潛意識裏我覺得,沈棠更像我媽媽。
這個念頭把我嚇了一大跳。
不知是不是即將做媽媽的緣故,我對母愛的渴望,達到前所未有的強烈。我沒見過生母,可那幾天,天天晚上做夢都能夢到一個和藹慈善的女人,輕輕撫摸我的頭,用低沉溫柔的聲音告訴我別怕,當媽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可當我想抓住她的手時,那個夢就醒了。
我出了一身冷汗。
即便睡午覺也是這樣。
又一次從夢中驚醒的時候雲姨拿了件毛衫披在我身上,目光關切,“林小姐,你這陣子怎麽心神不寧的?”
“我也不知道。”我如實說,“總是做同樣的夢,可我又不知道夢的含義。”
“別亂想了。”她摸摸我的發,“或許月份大了,孩子沉了,壓迫你的什麽地方,讓你心悸氣短。再等一個多月你就解放了。”
我笑笑,“雲姨,你什麽時候變的這麽懂?”
“天天有醫生護士在這守著,我跟她們也學了個一招半式,可以糊弄人了!”她笑的開懷,“我還想等你生完孩子之後,我也去學學怎麽當月嫂,聽說金牌月嫂每月可以賺好幾萬!”
“你不想在這裏做了嗎?”我瞪大眼睛。
雲姨麵露難色,頓了一頓,輕聲跟我解釋,“早想告訴你的……等你生下孩子,我再照顧你一段時間,恐怕就不能在這了。”
“為什麽?”我以為又是羅成搞鬼。
她笑了笑,“我找到女兒了。”
“真的?”
我替她高興。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聽到的最振奮人心的消息。
“我告訴過你,我有個女兒,跟你差不多大,但她剛出生我就離開她了……不過現在找到了,她過的不錯,也嫁了人,雖然暫時不能跟她相認,但我知道她住在哪,就想在那附近租個小房子,方便照顧她。”
“雲姨,”我拉住她的手,“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謝謝你林小姐……”她看著我,“你這麽善良,會有福報的。”
“對了,下午預約了產檢,剛剛洪小姐來電話,說她陪你去。”
“她?”我皺了皺眉頭。
“她說……是大少爺的意思。”雲姨小心的問,“要我跟著嗎?不然我在後麵悄悄跟著你。”
“算了。”我想了想,既然是羅成的安排,還是先別違逆他比較好。
他總是希望我跟洪棗的感情能恢複到從前,這樣他可利用的爪牙都緊緊團結在一起,更有助於他耀武揚威,達到目的。
我有些自嘲的冷笑。
過了一會兒吩咐雲姨,“既然羅成不讓你去,你就別去了。在家幫我燉碗冰糖雪梨吧!”
她有些不放心,“那你萬事小心,我燉完就去醫院接你!”
“嗯。”
我衝她笑笑。
這個家裏真正關心我的人不多,從雲姨身上總能體會到久違的溫暖。
我到了醫院,洪棗已經等在婦產科門口。她扶著我進VIP候診室,有護士端來鮮榨果汁和小點心。
她讓我們稍等,產科醫生很快就來。
有錢真是好……連生個孩子都可以這麽大張旗鼓。普通醫院裏產婦產檢要排半天隊,要等著醫生叫號,運氣不好的還得事事自己一個人辦,因為老公正在辦公室裏挨老板訓,因為婆婆嫌棄她肚裏是個女孩,不願意過來幫忙。
而到了我,生孩子變成享受。
不用排隊不用看臉色,在設備最先進的私人醫院,人人都把你當成座上賓。光是生孩子的方案就給出一大堆,自然生、無痛生、水下生……五花八門。好像我生的不是孩子,而是仙胎轉世。
反正錢能搞定一切。
但這樣做,我就真的快樂嗎?
我這幾個月,好像都不會笑了。
孩子的爸爸在牢獄之中,我對他那種愛恨糾葛的矛盾,至今還是心頭一根刺。而這個孩子一生出來,就是家族利益爭鬥的籌碼,或者還會是犧牲品。
這就是有錢的好處嗎?
我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洪棗輕拍我後背,“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沒事。”我回答。
“別喝果汁了,我給你換杯白開水。”她笑笑,“聽說你體內糖分過高,萬一在這節骨眼上得了什麽妊娠糖尿病,那可麻煩了。”
我一怔。“你怎麽知道?”
“我看過你的體檢單。”她低下頭,“我雖然沒生過孩子,但也了解了一下生產方麵的知識,就是想給你幫上忙。”
“七月,”她拍拍我手背,“我是真心希望能給你幫上忙……生孩子是女人一生中的大事,你沒有親人,沒有兄弟姐妹……我想陪在你身邊。”
我忽然鼻子一酸,有些動容。
人與人之間關係的碎裂就在一瞬間,但修複起來似乎也沒那麽難,隻要找對了那個裂痕,修補就是分分鍾的事。
洪棗的話正好擊中我心裏的缺口。
“那麻煩你了。”我低聲道,“我也想要杯白開水。”
她衝我一笑,走出門去,很快就端回一杯水。我一飲而盡,卻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眼皮很沉,眼前一片模糊。
洪棗的手在我眼前晃,“七月,七月……”
她的聲音變的越來越縹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