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個月後的早晨，難得一家人都到齊了，我一早就起床做早餐。
我準備了每個人都愛吃的東西，滿滿擺了一桌。
其實對羅安的事，我一直心存愧疚。這十五年來我也沒睡過什麽好覺，就在剛到羅家的時候，我每晚都做噩夢，夢到羅安被割掉的舌頭，滿是鮮血的臉。
現在把這事說開了，我反倒覺得心口上一塊大石頭移開了，輕鬆不少。雖然他們恨我，卻也對我有養育之恩，我想以自己的方式，盡一切力量報答、贖罪。
“大少奶奶，這麽早……”家裏一個新來的小傭人，驚異的目光從上到下打量著我。
接著她覺得自己說錯了話，犯了禁忌。我這種殺人犯的女兒，怎麽配的上“大少奶奶”四個字？
於是她看我一眼，又默默走開。
我心裏有些難過，但也很快振作精神，再回到廚房看看有什麽落下的東西，把最後一份烘焙餅幹從烤箱裏取出來，端到餐桌上。
“曉曉！”突然一個冷冽的聲音傳來。
那個剛剛走開的小姑娘，驀地定住，怯怯的回過頭。
羅燃從樓梯上走下來，一件闊挺的黑襯衫，顯得他格外有男人味。
他麵無表情，冷冷掃了一眼桌上東西，吩咐那個叫曉曉的傭人。“把這些都扔出去。”
“啊？”曉曉長大了嘴巴，“可這些都是大少奶奶……”
“什麽大少奶奶？”羅燃淩厲的目光瞪住她，繼而緩緩轉向我，“我們家裏，隻有一個殺人犯的女兒，沒有什麽少奶奶！”
“快點去扔掉！”羅燃厲聲嗬斥，“做早餐本來就是你分內的事，竟然偷懶讓別人幹！我看你是不想在這幹了！”
“不是的，二少爺……”
“我不會吃這些東西！”羅燃看著我，咬著牙一字一頓，“某人的手不幹淨，上麵全是血！”
我身子一顫，連連後退了幾步。
他的目光還是會讓我心疼，他的話還是會輕而易舉傷到我。
無論我怎樣做，羅安的死始終是我們之間過不去的坎。這個罪我贖不了。
我定定神，輕聲說道，“羅燃，該打該罰，都已經打過罰過了，該出的氣也都出了……你還是不能放過我嗎？”
“嗬，”他冷笑，“放過你？”
“不然這樣吧林七月，我現在去廚房，拿把刀割了你舌頭，再就把你扔在這，讓你流血、慘死！然後呢？我贖罪！我讓警察打我一頓，我再去你墳前磕幾個響頭！之後我就平平靜靜，安度餘生……你覺得如何？”
“羅燃……”我看著他，眼淚不自覺湧上來，“即便這樣，你妹妹也回不來了！”
“是，回不來！”
他怒吼，猛地一把掐住我脖子。
他惡狠狠的瞪著我。
“回不來……一切都是拜你那偉大的爸爸所賜！”他指尖深深摳進去，我感到窒息的痛。
“我現在真懷疑，我妹妹當年不是走丟，而是你躲在什麽地方把她騙了去的！你跟你爸爸串通一氣，專門幹這種喪心病狂的勾當！”
“羅燃！”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心痛的一顫一顫。
可這種心痛中，還隱隱有著恨意。
憑什麽這樣汙蔑我？憑什麽！難道殺人犯的女兒，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人不是我殺的，我也沒有騙過羅安，為什麽要把所有的帳都算在我頭上！
“羅燃，飯你可以不吃，但話不要亂說。”
羅成拄著拐，從樓梯上下來。我上前扶他，他看我一眼，輕柔的擦掉我眼角的淚。
“七月是七月，他爸爸是他爸爸，別混為一談。”
羅成的聲音低沉而穩重，更讓我有無盡的安全感。
“嗬，你護著她？”羅燃轉過身，緩緩踱步到羅成身前，目光似兩把尖刀，冷笑道，“也是，她是你老婆嘛！不過大哥你可知道，你老婆背地裏都跟我幹過什麽？”
“羅燃！”羅成咬牙切齒，“你別太過分……過去的一切我既往不咎，七月說了，她今後願意跟著我好好過日子，你別再糾纏她！”
“究竟是誰糾纏誰？”羅燃嘴角一勾，露出邪佞的笑，“林七月這種女人，離了男人活不了！大哥，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別人的……你小心綠帽子摞的比房頂高！”
“你住口！”我尖叫。
我實在忍無可忍，衝到羅燃麵前，揚起手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他猝不及防，抬眼瞪著我，正想發作，羅成把我拽到身後。
“羅燃，你是我弟弟，七月是你大嫂。希望你給她起碼的尊重。”他嗓音沉沉的，“畢竟……我們還是一家人。”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羅成。
這十幾年來對他的印象，不外乎是個病的隻能坐在輪椅上的人。結婚後，羅成給我的感覺也是唯唯諾諾，以和為貴。
他說話從不大聲，尊重父母，友愛兄弟，即使記憶恢複後，想起了我跟羅燃的私情，他也隻是情緒失常了那麽一陣子。
可現在，他竟然挺胸昂頭擋在我麵前……
我心中有感動，可潛意識裏，隱隱湧動著不安。
羅燃臉色變了，他憤憤瞪著眼睛，嘴唇緊抿，鋒利的目光掃過我跟羅成的臉龐。
我們對峙許久，客廳裏靜的好似真空。
這如同一場戰爭，雙方形勢，一觸即發。
“我們是一家人？”羅燃冷冷說，“嗬，不覺得太諷刺嗎？”
“你恐怕早就忘記安安了吧……你忘了她怎麽死的，忘了她受的罪！所以才把林七月這個賤人當成寶！”
“我說過，這是兩碼事！”
“在我看來就是一碼事！”羅燃怒吼，“羅成！你問問你自己，什麽時候把我們當過一家人？不必再偽裝了，繼續這麽勉強偽裝，我都替你覺得累！”
說完他手一甩，闊步走出門，接著便聽見他汽車發動的聲音。
我呆住了。
來羅家這十五年，我第一次聽見羅燃說這種話。
他們是什麽關係？他們不是一家人嗎？他們又在偽裝什麽？
羅成輕輕牽我的手，笑道，“來，一起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