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隕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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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雪可算是停了”,身著獸皮大衣的壯漢隨性地放下背上厚重的行囊,雙手小心翼翼地牽著一位挺著大肚子的姑娘坐在長凳上,爽朗地笑道,”老板娘,快給我們上點熱飯菜,我們好趕路!”
他身後四五個同樣裝束的漢子也同樣放下行李跟著圍坐過來。
一位麵容慈祥,身材矮小卻硬朗的婆婆從櫃台後麵抬起身來:“來咯!客官這麽急是要去哪兒啊?這麽俊的姑娘是您夫人嗎?真是好福氣啊!肚子裏的孩子幾個月啦?”
“哈哈哈,這位正是我的夫人!孩子已經七個月啦!這不是往中洲去找個好接生婆嘛”,漢子臉色紅潤地說道,“正好和族裏的人走一波羊毛生意。白地太冷了,想給孩子和夫人尋個暖和的去處。”
“那可真好啊!祝賀呀!來來來,快吃吧!這酒是我送你們的!”婆婆端上溫好的酒和醬犛牛肉,便又俯下身去收拾櫃台裏的各種雜物了。
漢子將酒壺中的酒分給了夫人以外同座的旅伴。眾人端起酒杯便一飲而盡。
“這小鎮的酒館還真是溫馨啊!”夫人邊環顧四周邊對壯漢說道,臉上泛出了一絲幸福的紅暈。
與其說是酒館,不如說是一頂很大的帳篷。地上鋪著牛皮地毯,七零八落的擺放著老舊的方桌和長凳。一道熊熊的爐火在帳篷正中央燃燒著。黑煙順著爐上的一條金屬製煙囪從屋頂通出。這是一種在白地很常見的暖氣帳篷。當地人用它安營紮寨,搭建村落。需要騰挪地界的時候,便全都拆下,裝上車隊運走。帳篷裏的暖爐既可取暖,又可烹飪烤炙食物。白地人用雪衫等植被做燃料,在大雪季節也有用牛糞的。
不一會兒,新的客人們落落續續地走進旅館,酒館氣氛變得愈加熱鬧。
“我昨天看見的,騙你們是毛驢”,一客人喝酒喝得麵部通紅,大聲嚷起來,“真的有顆隕星掉在極北的冰原上了!炸了好大一個坑!”
“你就吹牛吧!”旁邊的人們紛紛起哄。
“真的!真的啊!”那人顯然非常不高興,“我還看到雪靈了啊,穿著白色的衣服,走在冰原上一個腳印都沒有!太可怕了!這白地真是越來越危險了!”
“就說你吹牛!極北神樹都長成大山了,鬼族怎麽可能出現!雪靈什麽的都是騙小孩的,你做什麽夢,喝好你的酒吧你!”眾人噓聲一片。
突然間,一陣冷風吹進帳篷。眾人循風望去,原是酒館的門被推開了。一銀發女子,披肩散發,身著帶血的白衣站在門口。
原野上飄起一陣狂沙,一隻巨大的蠍子拖著一根長長的木樁賣力地往原野盡頭的一座荒山爬去。蠍子頭頂坐著一成年男子,背上背著一口空籮筐,那分明是第八天魔。
再仔細瞧那蠍子,全身透著金屬光澤,關節嘎嘎作響,仿佛是齒輪嵌合的聲音。而蠍子腳踩在砂石地上,蹭出電光火花,叮叮作響。
蠍子很快爬上了荒山,在一山洞口停住了,用帶著倒鉤的尾巴將木樁拽至洞口,推進洞裏。
第八天魔從蠍子身上一躍而下,步入洞內,左手小指一揮。隻見那蠍子抽搐一陣,便開始折疊收縮,發出了陣陣機關的聲響。再一轉眼,蠍子已經不見了。
“回來啦……”第一天魔,一個精壯的短發中年男子已經站在洞裏的木樁邊,用手撫摸著木頭斷麵的紋路,平淡地說道,並未看第八天魔一眼。
“是啊,這便是禦神木樹苗的樹芯。絕對是上好的素材!”第八天魔拍了拍胸膛,殷勤地說道,似乎察覺到第一天魔略有不滿。
“你這一路花了不少時日呢……”
“看到了不錯的素材,花了點時間。很少見老大這麽焦慮呢!”
“第十三天魔的儀式需要加緊了。畢竟轉生之後還需尋得同化。從嬰兒到懂事也需不少時間呢。”
“也就隻有第十三天魔這麽麻煩了!等它轉生入夥之後,第九席的轉生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老大放心!”
“我很不舒服。有些令人不快的東西闖到這兒了。一些本不該出現在這世界上的東西”,第一天魔若有所思,“那麽你新尋得的素材呢?怎麽不見你背著?”
“已經處理完了。我覺得這一類素材非常出色!嘻嘻嘻!我把這件藏品直接派出去了!她會給我弄來更多美麗的素材的!嘻嘻嘻!”第八天魔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影回味著前幾日邂逅的那位陌生人的話,呆坐在小溪邊的石頭上。
“已經沒事了。怎麽樣?你要不要成為我的第三個弟子?”丁木公這樣跟他說道。
這是影幾日高燒昏睡終於恢複精神後,木公對他說的第一句正經話。
“這人不行的。他身邊的兩個小孩都會沒命的。我不能留下”,影腦海裏隻能一味地重複這幾句。
他努力不去回憶母親被刺殺的畫麵。父親在大孤山之亂中失蹤後,被外道族內一眾判為去世。外道家六少主外道響便一直處處為難他母子。
影本以為忍氣吞聲便可得過且過,怎料外道響排除異己之心太重,最終還是對他們痛下殺手。
雖然隻是個孩子,外道響在族內已有不少保守派支持,權術心極重,以威逼利誘待人。他武力一般,但手持魂刃斷命,若有不服者,便以削減其壽命相逼。凡被斷命擊中者,所剩壽命便會減半。擊中多次,依次遞減。外道響隻需觸碰對手便能發動,所以鮮有挑戰者。畢竟沒有人會為了跟一個孩子計較損失了大好生命,更何況他是外道家的孩子。
幾個外道響門下的小鬼用柴刀殘忍殺害影的母親之後,舔著刀尖鮮血的醜態曆曆在目。
“外道家的二少爺還真是孱弱啊!這怎比我們寅月家的宗主!”影記得其中一青鬼是這麽說的。
“呸!外道家也是沒落咯堂堂的二少爺被我們這幫砍柴的給弄死,怕是連條狗都不如哦!”旁邊一赤鬼是這麽嘲弄被按在地上的他的。
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是死人一個的時候,幾聲悶響,這幾個小鬼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沒了生氣。
不知什麽時候起,一位長眉老者扶著拐杖站在他身旁:“影少主,還活著嗎?謔謔謔活著的話就請您一路往北跑。拚上一切往前跑。絕對不要停!跑過那北麵世界盡頭的禦神木林,這場捉迷藏才算結束喲謔謔謔”
影認出他的身影,那是一直跟隨在外道響身邊的智囊,新羅地藏。為何要救自己?
“外道天晟大人讓我代他向您問好。影少主若能逃出生天,天晟大人日後必造訪常世人界再與您相會。謔謔謔再會了!”新羅地藏化作黑煙消失了。
“天晟大哥?新羅地藏到底……”影陷入了困惑。
遠處傳來小鬼的喊叫聲,來不及多想,影爬起身來拔腿就跑。也不知跑了多久,影穿過了一片通天巨樹的樹林,跌入一道瀑布,漂進大海,最後醒在沙灘上,被木公撿了回來。
影從沉思中漸漸清醒過來,望著小溪裏自己的倒影。他已經是黑色頭發且瞳色發褐。他依稀記得自己跑過樹林的時候,頭上的白發逐漸掉落。當時並沒有在意。而他那赤瞳也早已不在。在他身上,一些變化悄然發生了。
“喂,影,在想什麽訥?”雪跪坐著從背後靠了過來,貼的特別近,緊緊地盯著影的眼睛,芳香的吐息打在他的臉上,“影的姓是外道吧。真是少見的姓呢!”
影被嚇了一跳,一時支支吾吾,不敢亂動:“恩……是呢。”
“雪!木公正找你呢!”燁突然從小溪邊的灌木叢裏跳了出來。
“我這就去!”雪筆直地站了起來,撣了撣膝蓋,又看了看影,“你這掛墜真好看!待會兒見啦!”
說完,雪如小鹿一般跳過小溪中突出的卵石,朝茅屋方向奔去。
“喂!新來的!你在打雪的什麽主意?”燁皺著眉頭,“我告訴你,不管木公怎麽說,我會一直盯著你的!你要是有什麽奇怪的舉動,我就……喂,你在聽嗎?”
影摸了摸胸口掛著的掛墜。那掛墜由一細繩拴著,僅有毛筆尖大小,圓柱狀,看上去是玉質的,色澤如黑珍珠。影朝雪去的方向喃喃說道:“這是朋友送的,很珍貴的東西”。
酒館裏的人都驚呆了,一時間鴉雀無聲。白衣女子邁出了右腳,纖細的赤腳踩在酒館的地毯上,發出聲。
“是人!聽,腳步聲!”眾人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酒館裏喧鬧聲恢複了。
“哎唷!姑娘!穿這麽少不冷嗎?還赤著腳,小心感冒!受傷了?你衣服上血跡都凍住了啊!不好啦!”酒館婆婆慌慌張張抱來一條厚毛毯子給白衣女人披上,將其迎了進來。坐在櫃台前的壯漢和懷孕姑娘趕忙讓出一個座位給她。
懷孕姑娘對壯漢道:“合穀,去包裹中尋些藥來“,自己便扶著白衣女子坐下。
“我……沒事”,白衣女子發出了天籟般的聲音。周圍的客人立馬皆安靜了下來,欲看她要說什麽。
“姑……娘,合……穀”,白衣女子看著懷孕姑娘。
“合穀是我的老公,我叫曼冬”,懷孕姑娘笑道,“你好像沒有大礙,隻是受了驚嚇。你叫什麽名字呀?家住何方?在這兒有什麽認識的親人嗎?”
“名……字”,白衣女子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沉靜了片刻,似乎在聆聽什麽,接著睜開眼,微微一笑,流利地說道:“我叫玖伊”。
“姑娘快把衣服換了吧!我這兒還可以洗個澡,然後找個醫生給你看看!我的天啊!”酒館婆婆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玖伊取出一個楔子狀邊緣漸黑的橙色發簪,將滿頭銀發多數紮成一股並固定住,接著很開心地對酒館婆婆說道:“非常感謝!那我就不客氣啦!”
冰原上,一黑衣女子獨自前行。在她麵前是一行逐漸模糊的血腳印。腳印的主人,一隻黃黑相間條紋的狐狸,在她前方開心地奔跑著,時不時回頭看看她,似是在帶路。
很快,狐狸停下了,繞著一片雪坑轉圈。雪坑有一人左右大小,裏麵什麽也沒有。
“不見了嗎?”黑衣女子冷冷道,“算了,我們去找下一個小夥伴吧!離,跟我走。”
狐狸高興地跟著黑衣女子離開了雪坑。它好奇地往雪坑更遠處望了望,那邊有一片焦黑的大坑,似是什麽高溫的東西衝擊冰麵造成的。
一個楔子形的印記赫然顯現在大坑的正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