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禦神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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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濤洶湧的大海中央,一環石堤圈起方圓萬米的淺灘。正中是一株巨大的榕樹般的灌木。它枝葉繁茂,直上雲霄。
往東,一輪初升的明日。晨曦剛剛透過薄霧,照在巨樹外側的枝葉上,在海中的淺灘裏投下斑駁的樹影。
向西,一葉慘白的殘月正在下沉。天空還是深紫色。繁星依舊閃爍在殘月分崩離析的碎片狀星體周圍,昭示著夜的不忍離去。
在巨樹的南方,石堤之內,一座鳥居從淺灘拔地而起,但也高不過巨樹的暴露的根部。紅色的塗漆已然褪去,些許破碎的木頭顯露了出來。
鳥居的頂部,一白衣銀發女子端坐在正中的位置,雙腿懸於空中,向西守望著,目送著夜。
她的身旁棲著一隻黃黑相間花紋的狐狸和麻色的百靈鳥。她撫摸著狐狸的臉頰,柔聲說道:“已是兩萬餘夜了,再過不久,我也可以……”
突然一聲巨響,西麵的大海炸開了水花。一隻烏黑的鯨狀巨獸悲鳴著探出頭來,身高足有鳥居的數倍。
海浪衝過了石堤,打過淺灘,漫過了鳥居上女子的雙腳。
狐狸露出了尖牙,朝海中巨獸威脅地低吼著。百靈鳥也飛到了女子的肩頭,似是被驚到了一般。
女子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望著海獸朝石堤進發而來。
海獸身上生著無數巨腕,滿身都是如鞭子抽過的傷口和憎惡的人臉般的肉瘤。它的身下是六條粗壯的帶蹼的腿,流淌著漆黑的黏油向前蠕動著。
然而,當它靠近石堤的一瞬間,仿佛觸電著火一般,離石堤最近的身體發生了抽搐和扭曲。緊接著伴隨一股糊味和黑煙,海獸的那部分軀體化為了灰燼。
海獸不顧傷痛,依然瘋狂地衝向石堤,似乎並不在意湮滅的命運。
“切,還是不能接近嗎?”夜幕下遠離那海中巨樹環狀線的西方海麵盡頭,一黑影站在沙灘悻悻自語道。
“響少主,莫需急。鎮守禦神木的人柱僅是擁有資質的凡人罷了。這根禦神木我們已經盯了兩萬零一十八夜了。那女人意誌再堅定,守在此處,終有一日生老病死。此次試探未成,我們再等一年便是。”一長眉老者姿態的黑影拄著拐杖從他身後恭敬地走上前來,“不過,老爺剛剛去世,現在諸分家蠢蠢欲動。外道家正統繼承者之事,還需早做打算。三少爺,四少爺和五小姐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若是此時露出了破綻,宗家之位可就麻煩了。謔謔謔”
“丸,胤(yin,4聲,後代)葬和薰手下能人異士確實很多,可是我最不能放心的是那個野種。父親在時,偏袒著他和那個賤女人,全然不顧我和母親的感受。人鬼殊途。那女人本就是外邦人,低賤脆弱的血種,竟敢魅惑父親,髒了我們外道家的血統。”黑影聲音變得煩躁起來,“本可以趁父親不在了,斬草除根。大哥和其他幾位兄姐居然不聞不問。”
“謔謔謔少主,外道家素來是弱肉強食。最適者繼承宗家大業。二少爺脆弱如斯,其他幾位少主不放在眼裏也是情有可原的。眼下還是該思量思量如何應對宗家的爭奪之戰。”老者敲了敲拐杖,“更何況,你已經將他逼入了絕境,散盡了他的勢力,謀害了他的生母。他已經不再是威脅了。”
“那幾個小鬼辦事不力。居然沒能取其性命,還讓這野種逃過了禦神木林,到了人界。”黑影狠狠地跺了下腳,“我們這些純種鬼族逃不過禦神木的束縛,隻能在這鬼界威風,有何意義!該死的人柱,該死的造物,竟在這大海之上還灑下了樹種。”
“不必擔心!這海上的禦神木種的極為稀疏,還隻是樹苗而已。且現今的人柱已然不如三萬夜前的人柱了。造物已棄她們而去。她們的壽命根本撐不到樹苗長成甚至成林。隻要海上突破一口。謔謔謔,大舉進犯人界乃至天界都不是問題了。”老者笑道,“我們可以回去早做宗家爭奪打算。待一統外道家乃至鬼界的人力,來年再試這根禦神木。”
兩個黑影都轉過身去,退離了海灘,沒入夜霧之中。
“雀,每年日出之時,便有此獸族類進犯這禦神木。我也是無比疲乏了。”白衣銀發女子仍端坐在鳥居上,手裏捧著百靈鳥,慘白的臉上無奈地露出一笑,“還好有你和離陪伴,我才能堅持到今日。”原是海中巨獸強攻的石堤處,已經隻剩一灘黑油蒸騰而上化作烏煙。
她望了望巨樹:“我每日向神明祈禱,便可傷痕痊愈,不需飲食,永葆青春。可是我明白,在我心裏,孤寂已經快要吞噬了我。“
”而且“,她摸了摸齊腰的銀發,”我的麵容雖葆青春,但是壽命確已接近大限。”
女子咳了兩下,仰望天空,“老師從人界尋得我這孤兒,交於上代撫育養大。上代臨終前將這供奉神靈,統禦人鬼分界的禦神木托付給了我。若無此樹,恐怕如此憎惡巨獸便要肆虐人間了吧。幸得神木祛除邪靈,萬鬼莫得近身。可是為何鬼族每每要從此而過。海這麽大,他們不能繞道而行嗎?”
一旁,雀(百靈鳥)和離(狐狸)歪著腦袋望著女人,似乎也是不解。
“也罷,此後我便能得一年清靜。”女人望了望東邊,破曉的陽光已經照散了淺灘的晨霧,“真希望能去人界看看啊!”
“為何不去自己看看呢?”一個聲音在女人耳旁響起。女人大驚,尋聲而去,不見人影。突然背後一聲音爆,禦神木竟攔腰裂開,木屑橫飛,轟然而落。
巨大的樹幹落在淺灘,大地震動,激起千層浪。方圓千米的石堤直接從內向外飛散垮塌,如同被扇飛的積木一般。地盤開始下沉,海水瘋狂湧入。
女人所在的鳥居因神明庇佑,得以屹立不倒。鳥居頂端的她驚恐地看著她這世界上唯一的存在價值煙消雲散。然而更令她恐懼的是,鳥居上不知何時又立著兩個陌生人。
她從兩人身上感受到了無比的壓迫感。剛剛的海獸與之相比儼如螻蟻對明日。雀和離也少有的蜷縮成一團,不敢動彈。
“為何不去自己看看呢?”其中一年輕者問道,聲音與她剛剛聽到的一模一樣。
“鬼?不可能的!鬼是不能靠近神木的!可是這壓迫的氣勢,不可能是神明之流。常世之人也絕無此力量。”她心中無比震撼,陷入了混亂,“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
可惜,女人的思維定格在了這一刻。隨著神木的分裂倒塌,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也如神木一般爆裂開來,鮮血四濺。女人意識模糊了,腦海中最後浮現的是:“老師,為什麽……”
“這女人的全部生命力幾乎都給禦神木做了養料。成了人柱竟渾然不知。人與樹已然同生同死,你若不斬斷這樹,她也時日不多了。”兩陌生人中的年長者俯下身去,開始處理女人的屍體,“真真是不錯的素材啊!可惜被這樹給糟蹋了。嘻嘻嘻,我會幫你實現出去看看人間的願望的。”
“我……斬的不是樹。”年輕者淡淡說道,望了望雀和離,“你要怎麽處置這兩隻動物?”
“自然是加入我的收藏品啦,嘻嘻嘻!”年長者喜悅地說道,邊把女人的屍體裹上麻布放入背上背的一個大簍子裏。隨即,將雀和離用一張白布罩住,也擲入簍中。
“別忘了你的正事。我來斬樹,你且把樹芯收了。”年輕者說道,隨即拔出腰間別著一把短劍,憑空一揮。速度之快,肉眼不能及,推開了空氣,發出音爆。隻見他麵前的空間都發生了扭曲,仿佛撕開了一道次元之門。他又道:“我的事情做完了,先回去了。你若拖遝,便自己走回去吧。“隨即步入撕裂的空間之中。
年長者麵容扭曲了一下,似是略有不滿:“好好好,第五席。老八我定當好好辦事。您請先歇著。”他轉而心裏想的是:“同為天魔。第五天魔架子還真是大啊!席位輪流轉,咱們走著瞧。啊……門關上了。從海上走回去得花幾天來著?”
陰暗的地宮大殿之中,昏暗的燭火和燈台閃爍著。一精壯男子坐於大殿正座之上,麵前是張石桌。突然桌前的空間撕裂了一般開出了一道口子。適才鳥居之上的年輕者從裏麵走了出來。
”歡迎回來,第五天魔“,精壯男子爽朗的笑道,”看來樹苗已經取到了?“
”第一天魔“,年輕者尊敬地點點頭,”樹苗在第八天魔處,他自會帶來。“
”哈哈哈哈哈,看來是被感興趣的事情耽擱了啊“,第一天魔笑得更加爽朗,”總而言之,第十三天魔的轉生儀式這下子可以如期進行了。“
他頓了頓,神情認真了起來:”待十三天魔全部聚齊,這次我一定要從這衰退後的界裏掙脫出去。再和終端的王,還有可惡的第四特異點……這次一定要把他扳倒。這虛假的位麵,虛假的世界。“
”我們約定好了的。我隻想離開界。我也隻幫你到那虛假的世界。之後我們各奔東西。“第五天魔依舊淡淡地說道。
”你仍然對真實的世界沒有向往嗎?“第一天魔問道。
”何謂真實,何謂虛假?“第五天魔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