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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明月不解風情

  顧一白心有不悅地看了張禾一眼,覺得他聰明倒是聰明,卻未免氣量有些狹窄。剛剛自己在外麵與他說的一番話算得上語重心長,想不到換來的卻是他現在一句揶揄。著實的令人有些失望。


  蘇繹也是失望的。但他的失望又與顧一白不同。


  其實關於這件事要如何進展下去,蘇繹在心中早有打算,而他之所以還要再問張禾,無非是想他與這件事更緊密一些罷了。


  障眼法雖然是張禾的點子,但執行起來他卻不怎麽上心,總是透露出一種冷淡和疏離,很無所謂的狀態。似乎一切隻是為了報當年之恩而做,至於成功與否,與他毫無關係。那麽的不在乎。


  他希望張禾可以像從前那樣,彼此信任無間。可以與他一起品一盞香茗,高談闊論,或隻是靜靜的各執一方棋子,擲一天的流光。他喜歡張禾的傾城風姿,喜歡他淡淡的篤定模樣,喜歡他清淺卻能落進眼底的笑。


  可現在的張禾就像一陣煙,看得見他在自己身邊時的形狀,伸手卻又觸不到,越是用力的想要接近,反而越是散得更快。越是想要重拾往日時光,越是離他更遠。這讓蘇繹充滿了無力感。


  蘇繹不討厭女人,也見識過很多女人。妖嬈嫵媚的、俏麗可人的,或聰慧的、嬌憨的,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最後紮進他心中的竟是張禾。這讓他覺得很荒誕,很不可思議,卻也讓他毫無辦法,想放又放不下。


  書房裏靜默了好一會兒,三個人為同一件事情而來,坐在一起卻各懷著心思。


  張禾隻是靜靜的坐著,手臂撐住扶手,側頭看著茶桌上的茶碗裏嫋嫋散出的水霧,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到底是顧一白覺得有些尷尬,輕輕地漱了漱嗓子,說道:“後宮有瑜德妃把持,捕風捉影的流言皇上不一定會過問,坊間流言也是一樣道理。散出流言是第一步,最主要的,這事最終還得要有言官出麵,才能遞到禦前。我看,還是要再坐實一些才好,隻是流言怕太輕了。”


  “流言隻是種子,最好的種子便是在恰當的時候發芽。而不需要我們費力地去種一棵樹。”張禾緩緩地開口道:“皇上也知道蘇絎不堪大任,但廢黜總要有個緣由才好。如果蘇絎不行了,能爭一爭皇位者無非殿下與蘇縝。這雙生之事若關乎國祚,還愁言官不出麵嗎?”


  蘇繹這才展出一些笑容來,“屆時就算言官不出麵,這種子也到了它該發芽的時候了。”


  張禾微微頜首,“至於蘇絎,他既然明抑暗揚的賣了殿下這個人情,殿下不妨收著便是了。我們不動蘇縝也會動,還省了自己的力氣。”


  顧一白看著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微微皺了皺眉頭,插話道:“尹公子這算盤打得不錯,如果真能如你所想,晚鏡這枚棋看似用不用兩可了?”


  張禾抬眼看了看他,笑道:“不用,她便一直是我們的一步後手。又有何不妥?”


  未等顧一白再說話,蘇繹便道:“說的不錯。”他抒了口氣看著張禾,“歸禾,這樣很好。你……”

  張禾眼底唇邊的笑容緩緩斂去,站起身來道:“時候不早了,殿下若無其它的吩咐,我便先走了。”說罷仍是那樣,不等蘇繹開口便信步走出了書房。


  蘇繹看著他一角衣袂消失在門邊,心底悵然若失。


  顧一白不知道蘇繹是否察覺得出張禾對晚鏡別有心思,有心提醒又十分的猶豫。他害怕蘇繹知道了會感情用事,會自己毀了自己的路。


  三年前那場科舉舞弊案便是很好的例子。原本一切籌謀衝著蘇珩而去,卻在意外牽扯進尹太傅之後全盤翻覆,蘇繹寧可扛下全部罪名,也不願意傷及張禾。那場舞弊案,蘇繹失去的不僅僅是封號,也不僅僅是發到禹州去那麽簡單,它還毀掉了蘇繹多年在朝中所經營的一切。除了他的母家程家,沒有誰願意冒險站在一個戴罪皇子身邊,直到近年皇上口風鬆動才算慢慢地緩過一些來。


  總不能再來一次。如今可再沒有三年可等了。


  他看著蘇繹的目光,心裏直覺得沉甸甸的。他也很為難。“殿下。”顧一白叫了蘇繹一聲,“那碗羹怕是要涼了,您還是喝了吧,怎麽說也是王妃的一番心意。”


  張禾經密道返回裱糊鋪,從案上拿起一個長長的錦盒。盒裏放著一幅畫軸,他取出來解開了絲帶,慢慢地把畫展開。畫中是一幅把酒問月圖,大開大合的寫意風格,簡單數筆意境卻是極佳,隻是有些清冷落寞罷了。


  “馨香易銷歇,繁華會枯槁。悵望何所言,臨風送懷抱。”晚鏡輕聲念著畫上的四句詩,她自是知道何意,卻笑道:“你不像是這般鬱鬱不得誌的人。”


  張禾也笑著回她,“你可知我誌為何?又怎麽知道我不是鬱鬱不得誌呢?”


  “男兒之誌大抵就是那些吧。”晚鏡把畫放在桌上,看著畫中一輪圓月說道:“明月不解風情,自顧自的東升西落,自盈自缺,又何苦都對著它吟詠。”


  張禾沉默片刻,輕笑道:“這畫送你。若是不喜歡,改天有了別的心境再畫一幅給你就是了。”


  “那就多謝公子了。”晚鏡將畫重新卷起來,用絲帶紮好,放回了盒子裏。張禾隻是瞧著,什麽都沒有說。


  晚鏡不再提這幅畫的事,攬袖斟了盞茶給張禾,說道:“我今天在西苑散步遇見了如夫人周氏。”


  “哦。”張禾飲了口茶水,無甚興趣地說:“她說什麽了嗎?”


  “沒說什麽。我看她倒像是個很好相與的人。”


  “還好吧,我與她接觸也不多。”


  晚鏡瞄了一下張禾的神色,思忖片刻道:“冬晴說西苑裏不幹淨,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倒是有這個說法。怎麽,你看見什麽了嗎?”


  晚鏡搖了搖頭,“還沒有,不過我倒是感覺到了些鬼魂的氣息。”


  張禾放下茶盅,回想了一下道:“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西苑東角有個流年小築,裏麵曾經吊死過一個丫鬟。後來那地方便封了,這麽多年一直荒廢著。”

  “尹府的丫鬟?”


  “自然。”張禾仰頭輕輕歎了口氣,“是我母親的陪嫁丫鬟,我記得是叫青雪的,說起來也是個忠仆。隻是當時我年紀還小,印象不深了。”


  “自縊的嗎?”


  “嗯。我母親去世後她便也跟著殉主了,具體情形我不甚清楚。”


  晚鏡頜首道:“你曾說你自幼喪母,這件事倒是沒騙我。”


  張禾笑了笑,“倘若母親還活著,我當然不會這樣說。快十年了,我一次也沒有夢到過她,連模樣……都快記不起來了,很模糊。”


  晚鏡忽然覺得自己有點不厚道,想出言寬慰兩句,又看張禾神色間並無太多哀傷。想來十多年前的事,安慰起來反倒顯得做作,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下麵的話。


  張禾沉默了一下,又繼續說道:“當年母親難產而死,一屍兩命。據說懷的是個男孩,很可惜。如果生下來了我便會有個弟弟。”他比劃了一下,“如今得有這麽高了吧?比李坤還要長幾歲。”


  晚鏡聽見這一屍兩命,心裏一緊,便有點不想再聽了,“對不起,我不是……”


  “沒事,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張禾支起手臂,輕握著拳撐住下頜,手指在桌上劃了劃,有點自嘲般地說:“霽月山莊的時候,有時候我會很羨慕他們兄弟幾個。”


  “你不是有兩個哥哥嗎?”


  “他們是周氏所出,與我並不親近。雖然也沒有什麽矛盾,但跟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之間的感情是比不了的。”


  晚鏡眨眨眼睛,心中暗想,這感覺上死氣沉沉的尹府似乎還挺複雜。長子和次子是庶出,嫡子卻是最小的兒子。


  “說起來……”張禾頓了頓,有點猶豫地看了看晚鏡,“你對蘇縝這件事是怎麽想的?可能他確實是你的親兄弟,而且一胎雙生之子。”


  “可能我不是。”晚鏡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之前也說過,當年那個女嬰不應該還活著。但你問我,我又給不了你確實的回答。大千世界從來都是無奇不有,長得肖似也不是什麽太稀奇的事情。”


  張禾端詳了晚鏡幾眼,“可你們確實太像了。”


  晚鏡低頭想著要如何回答,忽然心中一動,問道:“你見過蘇縝?”


  “還沒有。”張禾換了個姿勢,放下手臂坐直了身子,“是蘇繹說的。”


  “蘇繹嗎?”晚鏡彎了彎唇角,“上次在仙羽觀見到他的時候我是易了容的,他什麽時候還見過我?”


  張禾也揚唇笑了笑,伸手在她鼻子上點了點,“你在懷疑什麽?我給他看過你的畫像而已。”


  晚鏡也低聲地笑起來,“還說我懷疑,你不是也在懷疑?”


  “懷疑什麽?”


  “懷疑我懷疑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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