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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舊識相見[二]

  張禾心中一凜,陡然升高了對林鈺的警惕標準,卻依舊淺淺地笑著,麵不改色地說道:“這是兩回事。我知道了這件事又能如何,說出去也沒人信。但我要是知道了人在哪,就等於給他們多添了一分風險。我離京三年,你以為我能在這短短時日內撈到多大的信任?”


  林鈺嗬嗬一笑,“我以為尹公子人雖不在京城,這信任卻一日不曾有失的。說到此,國師王天權破傀儡術一事,我還不曾向公子致謝。此時補上,尹公子莫怪林某失禮。”他起身對張禾拱手一揖。


  張禾微微蹙了下眉,趕忙起身還禮,“霽月山莊待我不錯,自是應該出手相助的,林公子不必言謝。”


  林鈺坐回椅子上,又道:“公子說也想見晚鏡,以公子身份按說該是不難的。”


  張禾揚唇一笑,“請一趟國師靠的無非從前關係,加之仰仗家父的幾分薄麵罷了。但此事遠不是傀儡術一事可比的,如若不難我早就見了,畢竟在錦城時晚鏡對我照拂頗多,私以為也堪稱的上一個朋友,我亦是擔心的。不過知道她眼下安全無虞倒是最重要的。我想著,與其費勁心思找她,再給她徒添了不必要的麻煩,還不如等等再說,結果倒未必那麽壞。”


  “我以為你對晚鏡並非朋友之情那麽簡單。”林鈺窺視般地看著他,“不過一入京城就聽說了關於歸禾公子的一段情事佳話,想來當初是我看錯了。”


  “什麽佳話。”張禾有點慚愧地搖搖頭,“也不知道這事兒是怎麽傳出去的,倒頗為困擾是真的,林公子就別取笑我了。”


  “公子速度快,我羨慕的緊,哪裏是取笑。”林鈺往廳外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佳人,不過從錦城回京城的工夫就能讓公子你心折。”


  張禾淺笑道:“沒什麽可羨慕的。這種事,該是你的就是你的,著實與時間長短無關。”他瞧著林鈺的表情微窒,便又道:“林公子是不是懷疑馨寧就是晚鏡?”


  他這樣直接了當的問了,讓林鈺微微一怔,隨即也索性不再遮掩地說了一個對。一個字,說的穩穩當當,而且還很理直氣壯。


  “公子疑心錯了。馨寧就是馨寧,遠比不上晚鏡那樣的絕色容貌,也無甚家世,但我愛她稚樸可愛,遇上她是我的福氣。別人說馨寧沒背景不能助力尹家,可我要那些助力做什麽呢?如果我有那樣的野心,又何必離京三年。”張禾含著抹淡淡的笑容,與一個談及心愛女子的男人毫無二致,“林公子之前說的不錯,我是對晚鏡動過心,但也隻是基於我是張禾的身份而言,現在自不必再提了。林公子也知道,晚鏡如今是輕易觸不得的,我雖無野心卻還是想要與馨寧平靜度日,無心再去招惹。尹秋與林公子是第一次見麵,但張禾與林公子卻還算得上熟識。我以張禾的身份勸你不要卷進來,但若林公子執意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他笑了笑,“我如今也理解,若深愛,很難放手。”


  一席話說的頗有推心置腹的感覺,讓林鈺挑不出什麽錯處來。他不知道是不是該就此信了張禾。心底猶有不甘。隻是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已經不能要求什麽了,再說就顯得無禮。說不準他還有會求到張禾的時候,不能一點後路都不留。

  “林某今日拜訪有些唐突了,還望尹公子不要見怪。”林鈺起身對他拱了拱手。


  張禾也起身笑道:“公子客氣了,如果有閑暇不妨常常來府上坐坐。不知道林公子如今住在哪裏?如果我這邊有了晚鏡的消息,也好遣人給你送個信。”


  “那麽就多謝尹公子了。我住在延康坊的聚祥客棧。”林鈺知道這不過是一句客氣話罷了。說完他便向廳外走去,一出廳門,便看見門旁的廊廡下站了一個女子,個頭不高體態纖細,穿著一身豆綠色的華貴襦裙,見林鈺看她,便慌張地低下了頭。


  張禾隨後也走了出來,見那女子便笑了笑,“很漂亮。你自己喜歡嗎?”


  女子仍是不說話,怯怯地點了點頭,有點手足無措的感覺。張禾走到她旁邊將她拉了過來,“這位是林公子,我的舊識。”


  女子迅速地看了林鈺一眼,福身下去聲如蚊呐地道:“林公子。”


  林鈺仔細地看了看麵前的女子,勉強笑道:“打擾了。”說完轉身要走,腳步還沒邁開,又忽然地回過頭來問張禾:“尹公子,你是何時知道晚鏡的事的?”


  林鈺的目光鎖在他的臉上,像是要看透到他心裏去。張禾在這樣的注視下呼吸微窒了片刻,“是國師看出來的。對此,其實我很抱歉。”


  林鈺緩緩點頭,笑道:“這種事始料未及,你幫了我家的大忙,豈有說抱歉的道理。”言罷拱手告辭,大步離去。


  張禾看著林鈺的身影消失在東苑門口,臉上的笑容才緩緩隱去,轉頭對旁邊的女子道:“衣裳換下來吧,送去洗衣房。”那女子楞了一下後才恭敬地應下,轉身小心地拎著裙擺走了。


  不讓林鈺見到,林鈺一定不會甘心,可讓林鈺見得太輕易了又容易落了刻意,林鈺不一定會放下疑心。今天雖是權宜之計,但也未嚐不是應付林鈺最好的辦法,畢竟林鈺與晚鏡從小一起長大,想憑一個易容騙過去是有難度的。


  隻要別再讓林鈺看見易容後的晚鏡,別再看見那小丫鬟,此事應是無虞。


  張禾緩緩地鬆了口氣,回頭卻見晚鏡正從後院中繞過正廳走了出來,一身海棠紅的衣裙,宛若春意最濃時盛開的滿穀桃花,明媚芬芳,化開了她眉目間消弭不去的淡漠和冷清。


  心動不止這一刻,而這一刻心動。


  “他走了?”晚鏡看著空蕩的院子,輕輕地問。


  “走了。”


  林鈺出了尹府的門,滿心的失望。


  那女子不是晚鏡,他一眼就看了出來。晚鏡他太熟悉的了,她站著的時候是什麽樣,低頭的時候是什麽樣,每一舉手一投足都在他的腦海裏有跡可尋。


  不是她。是那女子不是晚鏡,還是晚鏡根本不在尹府?林鈺回頭看了看緊閉的尹府大門,慢慢地走出了宣陽坊的街巷。


  九月金秋,初九重陽,各皇子得宣詔入宮赴宮宴,宴上,身體一直欠佳的景帝難得精神抖擻,說話都多了幾分中氣。眾皇子嬪妃自然立讚皇上氣色,從氣色好扯到朝政清明,從朝政清明誇到風調雨順,從風調雨順說到天下太平,最後山呼萬歲萬萬歲才告一段落。仿佛隻要皇上好,就他好我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為君者,信不信這一套另說,但都是吃這一套的。所以景帝也很高興,平了大家的身,轉頭對莊妃道:“繹兒進的藥不錯,繼續進著吧。”


  這一句話,楞了不少人。沒人知道蘇繹向皇上進過藥,要是知道,恐怕剛才也就不會誇的那麽賣力了。但所有人現在都知道了,也就是說,蘇繹的憋屈日子快要到頭了。


  所以蘇繹很高興,低調的高興。但作為他母妃的莊妃卻不必做此姿態,她笑了,笑得依然端莊,可卻是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是真真切切地到了眼底的。莊妃借此節,便適時地提起了月底萬壽節的事。


  蘇繹回到府中不久,崔晏晏便一路疾走到了書房,站在書房門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溫聲軟語地說:“殿下回來了?”


  “晏晏?進來吧。”蘇繹心情頗好的對她招了招手。崔晏晏聽出了他語調的輕快,心也隨之雀躍起來,進屋後站在他書案旁,含著笑容道:“殿下,我方才聽說萬壽節的事皇上交給您去辦了?”


  “嗯。”蘇繹點點頭。


  崔晏晏有點局促的扭了下帕子,好多話在心頭轉過,又都怕說的不妥讓蘇繹不喜,最後隻道:“我真為殿下高興。”


  蘇繹抬眼看著崔晏晏,笑了笑站起身來,“封號還沒賜回來,不過一個萬壽節而已。”


  崔晏晏抿著嘴看著蘇繹的背影,不敢再多說什麽了。蘇繹想了會兒事情,像是忽然才意識到屋裏的安靜,轉過身走到崔晏晏麵前,“怎麽不說話了?”


  崔晏晏低頭嗯了一聲,小聲道:“怕……,說錯話。”


  “怕我?”蘇繹在心裏笑了笑,拉起她的手,“成親沒多久我就去了禹州,一走就是三年,你我生疏難免。晏晏,萬壽節隨我一起進宮赴宴。”


  崔晏晏驚喜般地抬起頭來,“真的嗎?”


  真的嗎?蘇繹心中驀然一緊。


  那年他被賜封齊王出宮設府,那個人也是如此的三個字:真的嗎?但說的卻隻是輕輕淡淡,甚至都沒有抬眼看他。


  也是個秋天,金黃的銀杏葉子落滿樹下,蓋住了依然青綠的細細草枝。陽光絲絲縷縷的漏下來,畫一地斑駁。風輕的隻是像一縷呼吸,裹著清涼的香氣。


  陽光、樹影,還有那個人。濃墨重彩卻描出一幅輕淡的畫來,讓他於瞬間竟怦然心動。


  回憶總是定格在這個最初的瞬間。那幅畫終究在現實裏褪去了顏色,隻剩那呼吸般的輕風纏繞,攏不住,留不得,甚至連看都看不見。


  蘇繹看著崔晏晏。她真不像個將門之女,羞怯膽小,像一隻柔順安靜的小兔子。略帶稚嫩的妍麗,介於女孩與女人之間的半熟韻味,也是個很惹人憐愛的女子,但卻激不起他心中漣漪。他對她全部的感情,也隻是不忍心對她太壞而已。於是略帶疲憊地一笑,“嗯,準備準備吧。”


  崔晏晏的快樂很容易被裝滿。蘇繹的一個動作或者一個笑容足夠,即使拉著她的手很鬆散,即使那笑容有點遠。


  “謝謝……殿下。”崔晏晏低下頭,麵色微紅地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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