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鬆開手

  晚鏡不敢睡。那日見到蔣熙元後她便一直不斷地做著噩夢。


  夢裏的章耀宗對她笑,與她輕言細語地說著綿綿情話,又有時章耀宗變做那有些頹廢的模樣,“婉靜,你要相信我是真心的,可是,我拗不過父親。”


  “婉靜,你別來找我了,可不可以把我忘了?”


  “婉靜,你這是何必?”章耀宗無奈地看著被蘇婉靜撕碎的銀行支票,臉上是強忍的不耐煩,“我能為你做的真的隻有這麽多了,你還想要什麽?”


  “你可有真心?”蘇婉靜問他。


  “我說過,我對你一直是真心的。可是形勢比人強,這樣下去於你於我都沒有好處,你怎麽就不明白呢?真是跟你說不了話。”


  蘇婉靜笑了,“你說,婉靜你這樣稚樸的模樣真可愛;你說,婉靜我喜歡你的單純,不像那些名媛小姐般華而不實;你說,婉靜你這名字起的真好,婉約嫻靜,如今你……”


  章耀宗越聽越不耐,揮手打斷了她的話,“說這個幹什麽?現在我訂婚了,我有未婚妻了,你還想我怎麽做?將你金屋藏嬌?那樣缺德的事我可做不出來。”


  “你做不出來?!你與我花前月下如何就做的出來?你與我耳鬢廝磨如何就做的出來?”蘇婉靜站起身來,失控般地大聲道:“你這樣始亂終棄如何就能做的出來!何為德?何為德!章耀宗你看著我,你告訴我!”


  章耀宗慌了神,趕忙站起身來,在餐廳眾人錯愕德目光中將婉靜拉了出去。婉靜猶是不甘地問著他,掛一臉的淚珠。


  “你的承諾呢!你不敢承擔又為何來招惹我!”


  “什麽叫招惹!”章耀宗將她拉到餐廳外的陽台上,狠狠地甩開了手,厭煩地斥道:“什麽叫招惹?我追求你,你可以不答應啊!男歡女愛兩情相悅之事,你愛上我難道還要怪我不成?”


  蘇婉靜氣的心口急促的起伏著,小腹處陣陣絞痛,她伸手捂住,像是保護的姿態,又像是埋怨的指責。


  章耀宗剛剛脫口而出的話,似乎是將自己也說服了,他又尋思了一下,覺得頗有道理,便繼續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何必要擺出這樣一副悽楚的模樣來?相愛時好好的在一起,不能在一起的時候就好好的分開。其實你有多愛我?你要是愛我就不該為難我,你這樣其實很自私你知道嗎?”


  “我自私……”蘇婉靜撫著小腹,身上已是冷汗漓漓,她咬著嘴唇上前一步抓住了章耀宗的胳膊,“我愛你就應該成全你做任何事?包括成全你如此的拋棄我?耀宗,你說的出來,你當真說得出來!”


  她冷然地笑著,那樣的笑容在一張全無血色的臉上顯得有幾分猙獰。章耀宗側眼看著她,她兩條麻花辮子蓬鬆散亂,發絲被汗和淚水一柳柳地貼在額上,眼中是絕望般的悲怒,當初那個溫柔嬌羞的小姑娘已經全然沒了蹤影。


  “鬆手。”章耀宗冷下了語氣,已經沒有一點耐性再跟她糾纏下去了。蘇婉靜仍是那樣緊緊地抓著他,她知道,一旦鬆開了手,她就永遠地失去了章耀宗。她真切愛過的,期盼過的一切。

  “鬆開!”章耀宗將胳膊一甩揮開了蘇婉靜。她趔趄著向後倒過去,後腰重重的撞在了陽台細細的鐵藝欄杆上,腳下一絆整個人便從欄杆上翻了出去。


  蘇婉靜尖叫一聲,慌亂中拉住了欄杆,單手吊在了半空中。章耀宗趕忙跑過去探出欄杆將她的手腕拽住。


  蘇婉靜仰頭看著他,他也看著蘇婉靜。仿佛隻是一瞬的工夫,可章耀宗的眼神卻像是永久的定格在了那時。


  “婉靜,別慌。鬆開手,我拉你上來。”


  蘇婉靜沒有說話。於是他對她展開了那世最後一抹的笑容,“別怕,相信我。”


  她鬆開了手,章耀宗也鬆開了手。


  那天的天空很藍,藍的讓人心碎。


  她很久沒有夢到過那時、那天,很久沒有夢到過那個眼神和那個笑容。直到蔣熙元的出現。夢中幾度,章耀宗變成了那蔣熙元的模樣,笑著對她說:“婉靜,這一世過得可好?”


  那次的驚雷中的一瞥,讓她以為自己還是那隻遊蕩野鬼,這次的相見,更像是生生將她拋回了蘇婉靜的不堪人生。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如是觀?怎樣觀?她是那棵叫做蘇婉靜的樹,根還深深地紮在前世的怨忿中,不管她換多少名字,變多少身份,那被愛情蛀空的心還是開不出第二朵花。


  別怕,相信我。


  章耀宗一步步的毀掉了她全部的世界,愛情、希望還有信任。


  幾日後,瑞錦的人將晚鏡訂製的衣裙送到了尹府東苑。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燕筱瀾。


  燕筱瀾帶著丫鬟穩步款款地邁入了東苑,張禾沒有見過她,但看裝束和氣質也能猜出這女子便是瑞錦的燕東家,便客氣地道:“燕東家?怎麽親自送了衣裳過來?”


  燕筱瀾掩嘴笑了笑,“歸禾公子好眼力!尹府的衣裳我不親自送怎麽說的過去,這次您這定的三套衣裙並一件大氅,我可是囑咐著作坊特別仔細做的。”


  “有勞燕東家了。”張禾微微點了點頭,看燕筱瀾命丫鬟放下裝衣服的錦盒後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客氣道:“燕東家喝杯茶嗎?”


  “好好。”燕筱瀾二話不說就坐了下來,“一路過來正渴,還生怕歸禾公子您不留我這杯茶呢。叨擾了,真是過意不去。”


  張禾眨眨眼,忽然覺得這燕筱瀾的說話做事風格似曾相識,他仔細地琢磨了一下,李香兒的麵孔冷不丁地就跳了出來。於是便也不覺得這燕筱瀾唐突了,含著點淺笑喚了下人進來上了茶。


  燕筱瀾打量了幾眼張禾,道:“公子,恕我無禮了,您身上這長衫瞧著不像您自己的,腰略肥了些,腰帶束上以後不平整可不好看。還有,這下擺也短了點。料子到真是一等一的好料子。”


  張禾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是,這是我大哥從前的衣服,我回來之後還沒做新的,以前的都小了。”


  “我就說嘛,這少說三年前的樣式了。”燕筱瀾放下茶盅,“看著好像男子衣衫樣式變化不大,其實我們內行人一打眼就看出來了。話說人靠衣裝,歸禾公子是上等的人物,達官貴人中行走可是不能不經心穿著。”

  張禾笑道:“燕東家真是會做買賣。既然正巧您來了,那就不妨給我做上幾身就是了。”


  燕筱瀾眼睛一亮,隨即笑成了一彎,從袖中抽出量身用的布尺來走到張禾身前,張禾站起身來捋了捋長衫讓她丈量。燕筱瀾一邊量,一邊嘴不停的與張禾說著話,“公子要是不去挑布料的話,瑞錦也可以給您搭配,您是喜歡什麽顏色?”


  “素淨一點的便好。”


  “那沒問題,我也喜歡素淨的顏色,搭配起來最有心得。”她讓張禾轉過身來,又道:“不如給您做件金茶色的?”


  “男子穿金茶色的?”


  燕筱瀾嘿嘿一笑,“那不是與那套女裝相配嘛。”她把布尺收起來,讓丫鬟將張禾的尺碼一一記下來,“對了,讓那位小姐試試衣裙吧,要是有什麽不合適的地方我好拿回去改。”


  張禾點頭,讓下人去喚了晚鏡出來。燕筱瀾抿著茶水靜靜的等著,等聽見門口有年輕女子低聲喚了句公子,她才回過頭去。


  一眼看完,不禁有些失望。這女子不光不是晚鏡,而且長得著實一般,有點可惜了了她經心做的那幾身衣裙。她與那夥計當時的感慨一樣,不太明白以歸禾公子的風姿和家世,怎麽就看上這麽一位。


  就像她不明白她明明比李香兒長的漂亮,怎麽林墨山那呆子如此不開眼,就娶了李香兒舍她,還一路入贅到錦城去了。


  燕筱瀾胡思亂想的這工夫,張禾已經向晚鏡介紹了燕筱瀾。晚鏡低眉順眼地小步到燕筱瀾跟前輕輕一福,“燕東家費心了。”


  “哪裏話哪裏話。”燕筱瀾趕忙起身,笑道:“歸禾公子到我們瑞錦給小姐訂衣服,那是我們瑞錦求之不得的,該是我謝謝小姐您才對。”說罷便讓丫鬟將錦盒一一打開,小心翼翼地將衣裙捧了出來,“小姐您去試試吧,要是有不合適的地方就告訴我,我拿回去改。”


  晚鏡挨個地看了看,垂目道:“公子說瑞錦是京城最好的成衣店,肯定合身。”


  張禾明白晚鏡是懶得去折騰,便隨著她的話道:“既如此就不麻煩燕東家了。”


  燕筱瀾看過了晚鏡的模樣,也沒什麽心思多逗留,便不再多言。又問了幾句張禾要訂的衣服的事,便帶著丫鬟出了尹府。


  等回到了瑞錦的內院,林鈺正在房中坐著,看見她進來後便起身請了個安,“燕姨娘回來了。”


  “是啊!”燕筱瀾滿麵春風地坐了下來,朗聲道:“我一出馬就不愁沒生意,這不又接了筆買賣嗎,而且還是沒選布料的!那用什麽布料自然是我說了算,用的便宜了算我對不起他的身份,更對不起我自己!反正他也不會在乎這幾件衣服錢。”


  林鈺失笑道,“燕姨娘好手腕,好手腕。這是哪家的大手筆?”


  燕筱瀾還沒開口,旁邊的小丫鬟就先一臉興奮地道:“是太傅府,歸禾公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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