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吳月娥

  打發走了袁陵香,晚鏡又出神地坐了一會兒,才讓初雲去找張禾備車。初雲去了又回,說林鈺把張禾帶走了。


  “算了,你去把帷帽找出來。我記得你是去過吳掌櫃家的,跟我走一趟吧。”


  初雲點了點頭,尋思了一下說:“奴婢還是去安排個別人駕車吧。”


  “不用了,我想走走。”


  初雲給晚鏡戴好了帷帽,心裏卻納悶怎麽張禾那小子這樣受重視。大少爺出門要帶著,小姐出門也要找他。可張禾明明不是個車夫呀。


  晚鏡好像是聽見了初雲心裏的話似的,問道:“你與張禾接觸的多嗎?”


  初雲心裏一驚,不知道晚鏡問她這話是什麽意思,支支吾吾地不敢亂說。晚鏡淺淺一笑:“沒別的,就是問問。”


  “不算多。張禾那人脾氣不錯,對人也好,但跟大家夥都不是太親近。家丁們閑時打馬吊、喝酒閑聊的,他也從來不參與。”


  “他會拳腳功夫?”


  初雲吃吃地笑了笑,“小姐呀,這山莊上下哪個家丁不會個三拳兩腳的,夫人最愛教人學功夫啦。”


  晚鏡一想也是,便也笑起來,不再多問。


  吳掌櫃的家離天工坊不遠,晚鏡路過天工坊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但到底還是沒走進去,直接去了吳掌櫃那裏。


  吳掌櫃開門看見晚鏡時驚訝的夠嗆,他知道這位山莊大小姐的性子,自覺沒有臉麵到那種地步,值得晚鏡親自上門。


  “吳掌櫃,我來看看月娥。”其實晚鏡何嚐想管閑事,還不都是袁陵香鬧的。再加上月娥與她也算是認識,不看看心裏多少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這……這怎麽好意思呢。”吳掌櫃搓了搓手,卻站在門邊沒有讓晚鏡進去的意思。他也知道這樣失禮,可是沒辦法,月娥的樣子他不敢讓別人看見,萬一傳了出去,那親事怕是就黃了。


  晚鏡看吳掌櫃的遮掩態度,想是不是幹脆就算了。原本她也不是太想管的事,又何必非要強人所難。正琢磨著,她就聽見院裏有人說話,很輕很低的女聲,像是呢呢喃喃的自言自語。


  吳掌櫃臉色一變,轉頭就往裏跑。晚鏡一看,便也不等吳掌櫃請自己了,讓初雲在門口等著,進了院子。


  吳掌櫃家的院子不大,三間正房兩間廂房,繞過門口的影背牆後院中的情形便一覽無餘了。晚鏡一進去就覺得院中鬼魂的氣息濃鬱,月娥正在廂房門口站著,頭發披散著卻梳得油光水滑一絲不亂,穿著一身碎花的細布衣裙,兩眼發直,嘴裏輕輕地反複念叨著什麽。


  吳掌櫃走過去直跺腳,急聲對著旁邊月娥的嫂子道:“不是讓你看好她的嗎?怎麽又出來了!”


  月娥嫂子蘊了蘊氣,滿臉的不悅:“爹,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我哪攔的住去。”


  吳掌櫃伸手要把月娥拉回屋子去,可手剛碰到她的胳膊,就聽她尖叫了一聲直往後退,淒厲地喊道:“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好好,我不碰你,不碰你,你可別叫喚了。”吳掌櫃縮回手,滿臉的無可奈何,回頭看見晚鏡在影背牆邊站著,苦笑了一下,“讓小姐見笑了,這月娥她……唉。”話說了一半,也說不下去了。


  晚鏡凝神往月娥身上瞧了瞧,卻沒看見有鬼魂的蹤跡,不禁輕輕蹙眉。


  如果是被鬼魂纏住,她也是能看見的,除非是這鬼魂奪了月娥的身體,擠走了她的魂魄。可要是那樣的話,她也該看見月娥的魂魄不是?

  那袁陵香也是,身上鬼魂的氣息雖然淡卻一直都在,就算是家裏有人過世,壽終的過了頭七就什麽都看不出來了。倘若是橫死,那就不是隻留有氣息那樣簡單了。可袁陵香看上去很正常,並沒有什麽被鬼魂纏住的症狀。


  晚鏡有點後悔自己當初沒多向玄道長多多討教,而今這玄道長早不知道雲遊遊到什麽地方去了。要知道,道士雖然多,可真正能高搭法台驅鬼,降魂捉妖的道士卻是很少。


  那月娥尖叫了一會兒後平靜了下來,又開始念念叨叨,一邊念叨著一邊在屋前來回來去的走。晚鏡瞧著月娥走路的姿勢很怪,掂著腳尖,手臂不擺卻鬆垮垮地垂著,低著頭,像是斷了兩根線的木偶一般。


  “她在說什麽?”晚鏡問吳掌櫃。


  “聽著是‘泉哥哥,泉哥哥’,反反複複的。”吳掌櫃看著自己的女兒,愁眉不展。反正晚鏡已經都看見了,他也就不再遮掩,“我想著是不是中了什麽邪,可這丫頭也不出門,怎麽會呢?”


  “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


  “昨兒早晨起來還好好的,洗漱完了之後就不對勁了。我先頭聽她念叨什麽‘泉哥哥’還以為是她是想著慶全能不能回來參加她的婚禮,後來才覺出不對勁。問她什麽她都不說,就反反複複的一句話,一碰就喊。”


  吳掌櫃一屁股坐在院中的凳子上,一雙大手不住地搓著臉,他昨夜一宿沒睡已是疲憊不堪。


  “怎麽不去請個道士?”


  “想請,清涼觀的玄道長雲遊去了,離這最近的道觀也要在青城郡……”


  這時月娥嫂子走了過來放了一杯茶在晚鏡麵前,打斷了吳掌櫃的話,“爹,慶全走鏢去了還沒回來,月娥這樣子我可是不敢一個人在家守著她的,您要是出門就把她帶上,要不我就得回娘家住上幾天。”


  “帶上!她這個樣子我怎麽帶!”吳掌櫃對著月娥嫂子喊道。月娥嫂子一撇嘴,就像沒聽見似的,扭頭走了。


  “吳掌櫃你別急,我回去找個人往青城郡走一趟請個能驅邪的道士回來。”晚鏡也沒喝那茶,站起身來安慰了吳掌櫃兩句就準備走了。她看不見鬼魂,實在是幫不了更多了。


  出門的時候,晚鏡又回頭瞧了一眼月娥,輕輕地歎了口氣。


  回到霽月山莊,一進中院便瞧見一個麵生的丫鬟在院中躊躇打轉,看見晚鏡和初雲後邊快步走了過來,先是向晚鏡問了安,又轉頭對初雲道:“這位姐姐,我是表小姐的丫鬟蘭兒,這園子還不熟想問個道。”

  晚鏡對初雲點了點頭,自己一個人先回了觀自在。不一會兒初雲便回來了,一邊幫晚鏡收著出門戴的帷帽一邊說:“那位表小姐運氣還真是不好,前兒個跌進湖裏,今兒在街上又割破了腳。”


  “又割破了腳?怎麽回事?”


  “那蘭兒說啊,今天她陪表小姐上街,走的好好的呢,旁邊過去輛拉著瓷器的騾車,也不知道怎麽的,那車上就掉了件瓷器下來,正砸在表小姐的腳邊。沒大礙,就是被崩出來的碎瓷片給劃傷了條口子。剛剛她是要去找創藥,走到中院不認識路了。”


  晚鏡輕輕捏了捏眉心。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她實在是沒法用巧合來解釋了。


  “張禾回來了嗎?要是回來了就讓他來找我一趟,我有事托他辦。”晚鏡遣了初雲出去,坐在窗邊的榻上有些犯愁。她想讓張禾去青城郡請那邊三清觀的道長過來,一是去看看月娥那邊是怎麽回事,二來她也想順便弄清楚這袁陵香的古怪。


  月娥那邊好說,可是要怎麽讓道長看一看袁陵香呢?請到家裏來肯定是不合適的,看來少不得又要應付著跟她出去一趟了。


  晚鏡覺得有點累。以前去哪做什麽都有林鈺陪著,經常是她動動嘴,後麵的事林鈺便會安排的妥妥當當。可晚鏡現在不想找他,著意地與他拉開了距離,打算像對李檀、李淳他們那樣,關心歸關心,但不要那麽近了。


  “小姐找我有事?”張禾被初雲帶了進來,倒也沒什麽虛禮,問了一句後便恭敬地站在旁邊等著晚鏡吩咐。


  “嗯,我想請你走一趟青城郡。”晚鏡思忖著要不要把月娥的狀況跟張禾說一說,到時請人時也能先讓對方有個準備。正想著,她忽然心中一動,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坐直了身子。


  “不必你去了,回頭我吩咐月奔走這一趟吧。你明天去一下吳掌櫃家裏,問問他月娥手上的那個紅鐲子是哪來的。別說是我要問的。”晚鏡剛才想事的時候又回想了一下月娥的樣子,忽然記起臨出門前她看月娥的那一眼,當時她便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現在才明白這不對勁在哪。


  那月娥頭發不綰,也沒有簪花撲粉,渾身上下一點裝飾也無,唯獨腕子上帶了一隻紅鐲子。既然她褪了所有的釵環,亦沒有裝扮的心思,為何偏偏要帶一隻鐲子在手上。


  雖然她並不確定月娥的古怪與那鐲子有沒有關係,倒也不妨一問。


  “小姐說的可是一隻紅翡鐲子?是福鐲的樣式?”張禾聽晚鏡說完,想了一下問道。


  “你見過?”


  “見過。”張禾點點頭,“那天吳掌櫃拿著說是有人寄賣的,後來大少爺讓他自己留著了,說是給吳掌櫃的女兒添嫁妝。紅翡不多見,應該就是那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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