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渾濁之氣
回去的路倒是很容易,沿著河不一會兒就走出了十字溝。路上林鈺忍不住責怪晚鏡,“哪有你那樣問話的,坤兒丟魂之事還不知道與他是否有關,你就把人得罪成這樣。下次再想從這找線索肯定沒戲了。”
晚鏡鎖著眉一言不發地走著,直到出了十字溝才不耐煩地反駁道:“你也知道得罪了人再去找人辦事難了?打玄道長的時候又為什麽不想?好在道長不怪罪給了那盞符燈,不然今天連進都進不去。還想著下次找線索?下次你上倒甕山去要符燈啊?”
晚鏡這一席話說的又脆又快,聽得林鈺一楞一楞的,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當著張禾的麵覺得顏麵盡失,氣紅了臉道:“我打人為什麽,還不都是為了你!”
張禾一看態勢不好趕緊拉住林鈺,兩邊勸和著說:“少爺少爺,小姐這一上午心力交瘁的,您少說兩句。小姐,說句公道話,若是我看見自己的妹妹讓別人欺負了,也會動手的。”
林鈺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又很不高興地瞪了張禾一眼,弄得張禾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晚鏡瞧著他一身衣服還潮呼呼的,想起晌午時他追進十字溝幫忙的事,心裏的氣也就散了大半。
“罷了罷了,這事咱們就不再提了。”晚鏡放緩了語氣說。
見晚鏡的態度軟了下來,林鈺便也不再倔著,爽快地說了聲好。晚鏡無奈地對他撇了撇嘴轉身準備上車,林鈺卻又上前一步攔住,“晚鏡,你最後為什麽要說那樣一句話?”
“哪句?”
“說秦淮安的夫人過世了。”
晚鏡沉吟了一下又看了看張禾,林鈺這才明白過來,便讓張禾去騎自己的馬,他則坐在了駕車的位置上。等車開始跑動起來後,晚鏡才撩開簾子探出頭來,對林鈺說:“那戶人家絕對有問題,或者說,那秦淮安有問題。”
林鈺自然也覺得那家奇怪,但那隻是一種直覺。或者可以說是因為李坤出了事,他疑人偷斧罷了。但晚鏡說的如此確鑿,林鈺便問道:“你看見他夫人的魂魄了?”
晚鏡卻搖頭,“沒有。可我卻在那院裏感覺到了一股死氣。”
“死氣?”林鈺被她說的身上有點發冷,“那是什麽?”
“死人的氣息。外公過世的時候我感覺到過,喪儀過後就沒了。但你看他們一家三個人的狀態,卻不像剛有人過世的。而且,秦淮安這個人讓我覺得不舒服,他身上氣息也是渾濁的很。”
“那代表著什麽?”
“有些人遇到或沾染了鬼魂氣息便會渾濁,可秦淮安的卻不一樣,他的氣息似乎是……”
“似乎是什麽?”
“與死人或鬼魂接觸過多。”
桃林深處依然是霧氣昭昭,秦淮安的鋤頭從晌午扔在田裏後再沒拾起來,此時他正坐在院中的石桌邊,有點出神地看著桌上早已涼透了的三盞茶。
小珍走過來拉了拉秦淮安的袖子,“爹,日頭已經偏西了呢,咱們早些吃飯,晚上你不是還要去照顧娘嗎?”
秦淮安轉頭把小珍拉近懷裏,下巴輕輕地蹭著女兒的頭發,“小珍,你也舍不得娘對不對?”
小珍用力地點點頭,“當然舍不得!爹,今天那三個人好討厭,我怕他們呆下不肯走才那樣說話的,爹爹會不會怪小珍沒禮貌?”
“不會。”秦淮安刮了刮小珍的鼻子,“咱們都是為了你娘,對不對?”
“對!娘一定會活過來的,爹爹你一定要讓娘活過來。”
秦淮安點點頭,狠狠地歎了口氣,神色也瞬間變得森冷了起來,“小珍去熱飯,一會兒照顧弟弟吃了飯就早早地回屋休息,我去看看你娘。”
小珍聽話地走了,秦淮安站起身走進屋裏,推開了裏間緊閉的房門。屋子簡陋而陰暗,地上甚至連塊磚都沒有隻是平實的黃土,但秦淮安一走進屋裏卻還是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這是他的家,他這生最為珍重的東西。沒有人能奪走它,拆散它,他不允許,哪怕是死亡也不能。
屋裏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渾濁氣味,秦淮安進去後卻將窗縫按得更嚴實了一些,然後走到床邊看著床上的女子。
這女子的一動不動直挺挺地躺著,麵容姣好卻蒼白的嚇人,隱隱地透著一股青色。額上貼了一張黃紙朱砂的符籙,那符籙下的雙眼竟是一眨不眨地圓睜著,但目光卻沒有焦點,仿佛隻是一張白臉上挖出的黑孔。看上去毛骨悚然。
秦淮安毫不在乎,他小心地撫著女子的長發,就像撫摸著世間最珍貴的寶貝。須臾,秦淮安低下頭輕輕地吻了吻女子的臉頰。
“玉珠,我怎麽舍得你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