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織雲祥
曬布場的那塊紅布揚開時,晚鏡看見了左青柳,那一瞬間的恍神便是因為她看見了左青柳的一身大紅嫁衣。
那嫁衣如此華麗繁複,裙擺披肩上栩栩如生地繡著鳳紋,絲絛上綴了細米珠,托著象征和美的並蒂蓮花樣。
嫁衣都是女子出閣前親手繡製的,這樣精致的一身嫁衣,不知道左青柳繡了多久,上麵凝聚了她多少心血,傾注了她多少希冀。
人說穿著嫁衣死去的女鬼最厲。不單單是因為嫁衣是紅色的,而是因為她死在了本該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裏。
如何不恨。
可晚鏡不明白的是,左青柳與李檀的婚期未至,她怎麽會提前穿上了嫁衣?如果她是因為不願意嫁給李檀而死,那就更沒有必要穿上嫁衣了才是。她與李檀的親事定下已有半年,要是真想死,也沒必要拖到如今。
況且,就算她不喜歡李檀,可李檀也沒有差到能讓人寧死不嫁的份兒上。
看樣子,林鈺的分析是對的,這左青柳一定是有心上人,不然沒法解釋她如此激烈的行為。
而聽左青柳話裏的意思,她恨霽月山莊似乎也是捎帶的,主要目標並不是這裏。這樣說的話,那麽左青柳的死,織雲祥一定逃不開幹係。
晚鏡正抱著銅手爐想著左青柳的事,林鈺便帶著一身寒氣推門走了進來,摘下風帽,將大氅扔給初雲,一屁股坐在炭盆前的椅子上。
“我今天和張禾去織雲祥探了探,真真是好戲連台。”
晚鏡往前探了探身子,道:“別賣關子,趕緊說就是。”
林鈺爽朗地一笑,說:“如你所料,那門房把昨晚染坊鬧鬼的事報給他們東家了,那方家老爺急火火地從清涼觀裏把道長請去做了場法事。法事做著一半的時候,左掌櫃帶著一幫夥計去了,二話不說就把道長的法台砸了,還打傷了織雲祥的幾個夥計。”
“哦?這麽精彩!”
“對。兩邊亂打亂罵了一氣,下人夥計叫嚷什麽的都有,反正這兩家一向競爭的厲害,積怨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可那左掌櫃和方老爺子卻幹瞪著眼,明明一副想吃了對方的樣子,卻都不說話。”
“那又是為什麽?”
“不清楚,好像兩邊都諱莫如深。倒是旁邊看熱鬧的人裏有人說了一句話:害死人家姑娘,還要做法事打得人家魂飛魄散,真是缺德。”
“害死?怎麽說是害死的?”晚鏡驚訝不小,腦子裏快速地把事情捋了一遍,疑道:“我以為是左青柳和方家的哪個兒子私定終身,相守不成才自縊了的,怎麽是方家害死的呢?”
林鈺輕擊了一下掌心,笑道:“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有人看見左青柳死的時候身邊有個細軟包袱。”
“對,是說過。”晚鏡眼睛忽然一亮,“私奔?然後方家的人臨時變卦,所以這左青柳才想不開的?”
“對!定是這樣。”林鈺端過茶盅來灌了一口,又道:“可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是左青柳蹺家私奔,方家的人變卦,那左掌櫃去砸了法台的時候為什麽方家人什麽都不敢說?左掌櫃不說話,因著閨女蹺家是極不光彩之事,而方家的人最多算是薄情,不與她私奔算不得什麽錯事,為何忍氣吞聲的?”
“哼!倒不知是方家哪個兒子做出這樣缺德的事來,要是沒人允諾那左青柳些白頭到老江湖相守的話,她怎麽會巴巴地拎著包袱蹺家。這也不是錯事?!”晚鏡將銅手爐咚地一聲扔在了床上。
林鈺趕忙擺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事情就是這樣。你不是總說這社會永遠是對男子寬容,對女子苛刻的嗎?也是沒辦法的事。有幾個人能像娘似的那麽天不怕地不怕的。”
晚鏡有點頹然地閉了閉眼睛,“說方家缺德的那人是誰?肯定是知道點什麽的。”
“沒找到。看熱鬧的人那麽多,我也不能挨個問去。”
“那與左青柳有私情的是誰你知道了嗎?”
林鈺把茶盅扔回桌上,“再查就是,做過的事還怕沒人知道?”